我很坦诚地告诉他: 「徐非迟,虽然我是要离婚了,但你也知道,他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他丝毫不在意我话里的意味,很是随意地将小臂搭在岸边的栏杆上,偏头看我,直言不讳: 「离婚和丧偶,总归会有一个结果。」 就是在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我惊异地发现了不远处顾衡的身影。 不知道晚风有没有将那句话卷到他耳边,余光落过去,只见他沉默地望着我,而后像是自嘲般轻笑了下,身影慢慢消散在风里。 三天后,我得到了那个结果。 顾衡醒了。 9 比我更早赶去医院的,是宋音音。 沉静冰冷的病房里,她正泪眼朦胧地在顾衡平静的目光下落泪: 「我等了你好久,顾衡,你终于醒了。」 我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顾衡醒了这个消息的,也对她情真意切的委屈哭诉没兴趣。 视线划过顾衡那双自我出现后就一直望向我的双眼,我转身询问站在一旁的医生: 「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谨慎地解释: 「顾先生刚醒,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做康复训练,如果有要紧的事……」 我礼貌地笑笑: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要去离个婚。」 我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 顾衡挥落了宋音音手中的水杯,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紧紧盯着我,双眼通红,像是气急: 「姜岁,我才刚醒,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离婚?」 你看,男人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明明是他用尽一切手段逼迫我离婚的,如今却来责怪我要离婚。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宋音音用很轻很轻的颤音,带着茫然的疑惑叫了声: 「顾衡?」 病房一时间陷入安静,我平静地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玻璃杯,无视顾衡愤怒的目光,干脆地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 「出院的时候通知我去离婚。」 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过一次医院,倒是听说宋音音每天都会去医院,具体是去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在意。 但糟糕的是,每隔两三天,我就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内容无非是告诉我关于顾衡的恢复情况。 我并不清楚这些是不是真的需要向家属汇报,但我并不想知道,于是在那边又一次打来时,我委婉地拒绝: 「他是个成年人,并不需要什么情况都告诉我,下次如果不是他死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挂断的前一秒,我听见那边响起一阵玻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宋音音的惊呼声。 再次见到顾衡,是在两个月后的晚上。 他出院了。 因为我的车送去洗了,所以和我一起加班的徐非迟将我送到小区楼下。 刚目送他的车离开,我就听见身后传来夹着怒意的一声: 「姜岁!!」 唇边的笑意凝固,我转身去看。 是顾衡。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薄薄的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起,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大步朝我走来,然后冷声质问我: 「这么晚了,你们从哪儿来?」 我懒得搭理他,蹙眉侧过身: 「如果不是离婚这件事,我想我们没有交谈的必要。」 刚走两步就被拦住,顾衡额角青筋凸起,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对我说: 「姜岁,你别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 我几乎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讽刺至极,没忍住轻笑了声,抬头温柔地问他: 「顾衡,那张结婚证,从前没能约束住你。」 「你觉得,它就能约束住我了吗?」 10 宋音音找上我是在顾衡出院的一个月后。 自从顾衡昏迷醒来,对宋音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明显到甚至连医院里的护士,都能察觉到顾衡对宋音音的冷淡。 出院后,顾衡更是以要处理工作的拙劣借口拒绝与她见面,然后每天出现在我的公司楼下,小区门外。 因为他不愿意离婚了。 所以宋音音找上我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姜岁,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找个男人暧昧不清,目的就是想刺激顾衡,想让他挽回你。」 我当时刚从餐厅里出来,被她的话逗乐,一手捧着咖啡,另一只手将微卷的长发拨到肩后,低眉望着她,心平气和地开口: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岁你——」 我没兴趣听她毫无道理的指责,踩着高跟鞋绕开她走进公司大门之后,转身却见她不死心地想要跟进来,继而被保安拦住。 面对保安犹豫的询问: 「姜总监,她是……」 我笑了笑,说: 「闲杂人。」 那之后我没再见过宋音音,倒是听说顾衡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她之后,宋音音忍无可忍,满不在乎地冷声告诉他: 「顾衡,你最好不要后悔,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不久后她就和她们公司对她颇有好感的一位副总在一起了。 显然,宋音音丢下的那句狠话,并没有对顾衡产生丝毫影响,因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以各种理由来见我,并坚持道: 「姜岁,我不会离婚的。」 我只觉得讽刺又可笑。 他当初想方设法逼迫我离婚时,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身份调转,说出这句话的人会变成他。 我甚至久违地听见他对我软声温柔说: 「岁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уƵ 他说重新开始。 他让我假装宋音音没出现过,他也没有伤害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心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在一起,像从前一样爱他。 我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疑惑,最后只还给他一句话: 「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结婚啊?顾衡。」 这句话大概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当即恼羞成怒大声道: 「不然你想和谁结婚?那个实习生吗?!」 说完他又问我: 「姜岁,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对,他要离婚是为了追求真爱,我要离婚就是无理取闹。 其实自从对他死心放弃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动怒过了,事业顺利,朋友在侧,生活安逸,似乎没什么再值得我恼火。 直到这一刻,我的情绪再次被挑起,语言已经不足以让我泄愤,于是抬手毫不犹豫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过后是一片寂静。 顾衡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侧,他保持偏头的姿势许久,然后顶了顶腮,嗤笑出声: 「欠你的这巴掌还给你了,满意了吗?」 「我知道你允许他靠近,无非是为了报复我。」 「姜岁,你的目的达到了。」 11 我并不否认,我对徐非迟的确有几分心动。 心动的原因也很简单,有一次我因为一个棘手的项目烦恼许久,傍晚时独自一人坐在广场的座椅上失神。 耳边是各种嬉笑打闹的声音,五彩的气球和泡泡飘来飘去,但都与我无关。 就是在那样一副画面中,一只玩偶熊牵着一只气球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将气球系在了我的手腕上。 然后给我跳了一支兔子舞。 老实说,跳得并不标准,但我还是被它逗笑了,微微后仰,望着他调侃: 「穿着玩偶熊的服装跳兔子舞,徐非迟,可真有你的。」 他走近几步,将头套取下来,露出一张微红的俊脸,鬓角被汗浸湿,一双眼睛却是清黑透亮,视线定定落在我脸上,他说: 「穿什么不重要,跳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岁,你笑了。」 是啊,我笑了。 所以原因就这么简单,他让我开心了。 后来我眯眼仔细看着他想了一会儿,问他: 「上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玩偶熊也是你吧?」 是在我和顾衡因为宋音音第一次发生争吵那晚,我在咖啡厅里靠着玻璃墙而坐,郁郁寡欢时,一只玩偶熊朝我走来,隔着玻璃,给我变了个魔术。 那时候徐非迟还没来公司,我并不知道那只头套下的人是谁,只记得最后我用口红在纸巾上写了个「谢谢」后,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慢慢地转身走进人海。 那之后不久,我就在公司的实习生面前,听见了他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徐非迟。」 和前一次不同,跳舞这次,徐非迟是摘下了头套站在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后低声说: 「你还记得我吗?」 我扯了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