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车上这两人的关系,她渐渐对自己之前下的定义打上问号。 她的疑问不好问出口,高歌的问题倒是一个一个地朝她倒。 先是问工作,后又问生活上的事。 高歌本硕博都在清华,在北京呆了八年,也是刚回的郢城,和她有不少共同话题。 但越聊越不对劲,她借着问房租,开始打听她是合租还是独居,到最后直接问:“那你现在是单身吗?” 高歌问题逐渐深入,沈云欢渐渐察觉到她打探意味强烈。 虽然自己已体感不适,但她的问题还不至于到冒犯程度,所以沈云欢还是简单回了:“单身。” “单身啊…”高歌拖着长长的尾音,朝驾驶位那人瞟去一眼,讳莫如深地笑着,不再说话。 谢长庚没仔细听她们说话,一路上还在想和生鲜电商超市合作的事。 生鲜电商超市没有将通道费用作为利润来源,所以他们和传统零售企业不同,他们对于供应商的需求不是多多益善,而是力求精简sku,优化利润结构。 谢长庚查了下他们目前大约有3500个sku,但供应商却超2000多家,平均算下来一家供应商提供1~2个sku的单品。 他们在供应商可提供的诸多商品中,只选择其最有竞争力的一两个单品。 这让谢长庚陷入抉择。 若论江记鲜食的王牌单品,自然首推江记牛杂。 但真要拿这个做主打产品推,谢长庚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牛杂因食材原因,他不确定外省人饮食习惯的接受度如何。加之牛杂相比其他品类的熟食卤货,它的客单价更高。 新客不像已培养出用户心智的老客,当他们的决策成本变高,他们的尝鲜意愿就会降低,后续复购率也相应不会高,这都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路上,他脑袋里就转悬着这几个问题。身旁人的说话声,在他耳边进进出出,没听进多少,直到高歌问出那句“那你现在单身吗?”,他这才专注神色。 但高歌炸完雷就不管了,车内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因为她那拖得长长尾音的“单身啊”,气氛微妙。 她一人坐在后座默默看戏,直到下车才重新开口,拿手机和沈云欢互加了微信。 少了高歌,车内再没人说话,只剩车辆行驶产生的机动声,十分安静。 若仔细听,还能辨别出一道指腹滑动屏幕的声音。 沈云欢正在刷高歌的朋友圈。 高歌没有设置朋友圈可见范围,她一口气刷到最后一条,谢长庚存在的只有三四条,都是群游时的合照,看不出有几分和风月相关。 沈云欢放下手机,随口跟他搭话:“我的行李,你…放哪了?” 谢长庚没想到她第一句会问这个,顿了下回:“璟颐仓库。”眉头一撇,紧接着又问:“怎么,你要寄走了?” “没有,我要的时候…”沈云欢指尖飞快点着手机,很快找到那个乌漆麻黑一点亮的头像,直接点击添加,说:“…提前给你发微信。” 话音一落,两人身子都一僵。 沈云欢点击添加键后,页面直接跳转到私聊小窗,除去沈云欢添加好友时备注的信息,下面还有一条灰色的系统信息:你已添加了Jiang,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沈云欢指尖微颤,点击进入他的朋友圈,这时已有全部阅读权限。 她仍不敢相信,又拿关枝华的微信做实验,单删后再添加,页面的跳转和方才一模一样。 沈云欢是大二下删的他微信,当时默认的是彼此互删。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他,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脸向另一边侧去,喉结滚动,清了清嗓子。 沈云欢继续看着他,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似乎能看清粒子的运动轨迹。 隔了好久,才听见沈云欢笑着问:“是不会吗?” 嗓子有点涩,声音听着有些哑。 谢长庚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他疑惑地看向她。 沈云欢继续:“当初让你写的那三十多道立几和数列题,没做完,是不会吗?” 原来问的这个。 谢长庚没立刻答,他回正目光,继续看着前方路况。 过了一瞬,突然轻笑,指腹摩挲着眉弓,坦然承认了。 只是这份坦然,迟了几年。 那时年少,不懂什么叫示弱,只知道自己不能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丢了面子,什么事都要嘴硬逞强,还必须装得漫不经心。 然而......然而...... 【16】独属他 沈云欢也随他笑了起来,车内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这车是当年那辆吗?”沈云欢问。 “对。”谢长庚答。 沈云欢又仔细扫了眼内饰,说:“看着还挺新,不像开了八年。” 谢长庚解释:“这车之前开的少,里程和一两年的新车差不多。” 他大学四年在武汉,这车一直放在郢城,没怎么开。 武汉离郢城不远,开车也就三小时路程,但江大为和蒋胜岚仍旧不放心,让他一人在外低调点,他就弄了辆FJ酷路泽在外开。 这车他就在家时开开,但开的次数也不多。郢城主城区不大,几条主路总堵,他回郢城更爱骑他那辆凯旋bobber,所以几年下来,这车保养得还不错。 沈云欢点点头,表示认同。 她没再提微信的事。这么多年过去,无论他基于什么原因没删,这时提,都让人尴尬。 她装作不知道,直接将这事翻了过去。 一路上,两人不痛不痒地聊两句琐碎,和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气氛和洽。 正下车,沈云欢的手机响了,猎头的电话又打来了。 她举起手机朝ʝ他扬了扬,说自己去接个电话。 谢长庚没下车,见她走到路边,他摸出盒烟,倒了支咬嘴里,还没点燃,又抽出来塞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删她微信。 起初是没她心狠,说删就删,后来…大概是忘了这事,没记得去删。 刚刚她提及,自己才想起这事,还好她转了话题,不然自己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时隔这么多年,怎么解释都尴尬。 这人终于学会给人台阶下了。 谢长庚望着她背影笑。 沈云欢对这通电话有心理预期,她静静听着对方说。 果然和她预料的差不多,符合她预想的那间4A,待遇离她期望甚远。猎头希望她能接受另一间的offer,虽市场量级不如那间,但待遇和她预期相符。 沈云欢没直接给承诺,只是说让她自己再想想。 电话那厢明白这是套话,这个时候也不能逼得太紧,一般都是挂了电话再去微信沟通,关心几句之后再接着游说。但她现在正好就缺沈云欢这个人头,没几天就是业绩核算了,多沈云欢这个人头能让她绩效提成升一个档位,所以她死守不放,继续在电话里周旋,诉说那间公司的百般好。 沈云欢感受到了她的迫切,避免耽误她时间,直言说是自己个人的原因,觉得自己还需休息调整一下,这段时间辛苦她了,后续再和她联系。 得到准确答复,猎头关心两句后就道了再见。 挂完电话,沈云欢没第一时间回去找谢长庚,而是握着手机,一个人站了会儿。 起初是她自己联系的猎头,在确认裁员名单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找工作。她必须无缝衔接到下一份工作里,这份工作不能和上一份落差太大,这样才能让她在外人眼里不至于那么可怜。 她最害怕旁人施予来的怜悯目光,这会让她浑身难受。 但疫情三年,大环境不好,消费者消费力下降,甲方公司在营销推广上的份额逐年递减,作为乙方的广告公司都不景气。 好不容易有个和她前家公司相同量级的4A有招聘需求,她参与了面试,整个面试流程都很顺利,只是到最后,对方提出的两个问题让她陷入了思考。 问题很简单,也很常规,是这类搞文化创意公司常问的。 第一个问题问她人生的意义,问她“你觉得你这一生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个问题有关于生活,问她“现在生活中,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当时愣了下,但很快就找到车轱辘话给答了,面试官也没多在意她话里的虚实,一切还算顺利。 但她却在心底埋下了这两个问题,一直思考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真实的答案是什么。 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没劲。 挂完猎头的电话,沈云欢仿佛又回到了面试的那天,那两个问题又纠缠住她,让她陷入思考。 就在她发散思绪时,猎头又发来了微信,还是维护关系的那几句话,让她好好休息,后续有需要再联系。 她退出和猎头的聊天界面,手指往下滑,滑了好久才滑到之前工作的小组群。 曾经每日热聊的小群,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了。 她点进去看聊天记录,没翻两页就刷到同事打趣她要升职的话,都在盛赞她之前完成的项目。大家那时还不知道一周后各自的命运,发着满屏的彩虹屁和表情包,十分热闹。 沈云欢放下手机,不再去看。 谢长庚望着她背影,不知她在想什么,通话早结束,她却原地不动,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虽看不到她正脸,他却能感受到她在叹气。 她没让他继续等待,收拾好情绪转身,向他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