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韩府也不怎么太平,韩泠君第二天一早就敲开了父亲的门,为的还是宴席上的事。
韩照良疲累一宿,不想和女儿多谈,但韩泠君执意要提,一脸郑重。 “爹,你真的想就此断了这份交情么?” “不是我想,茶里有什么我们解释不清,再加上周词那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韩泠君思索片刻,说道:“宴席的上事当然要查,但也不能仔细查,害人性命的罪责落到谁头上都不好,只好委屈下人,给些好处先顶着。但和周家交恶,我觉得不妥。” 韩照良背对她负手而立,面向窗外:“这么说,你还想和他们重修旧好了?” 韩泠君上前一步说道:“不是我,这是两家的事,四tຊ代世交若因这次断了别人会如何议论我们,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爹,我们不能这么做。” 韩照良扭头看她,眼神有几分疑虑:“你对他还没死心?周词现下一穷二白,还有了妻室,难不成你……” “不。”韩泠君略略垂下眼眸,反驳道,“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 “行了。”韩照良打断她,拂袖冷哼,态度不屑。 如此,韩泠君也不再多言,略一行礼便退了出去。 小满这边,自从一帖药救回性命后,周词始终心有余悸,每天让阿七看着她好生休息。 小满日日睡到午时才起,见周词不在家,阿七便说他是去衙门办点事。 但如此连续了四五天,小满觉出点不对,于是特意留了心眼,天天支着窗户听动静。发现周词这几日雷打不动卯时起,临近日暮才回家。 她去盘问阿七,阿七不是一口死咬着先前的说法,就是埋头做事说不知道,但每每打开厨房的粮缸,米面都比上一次要满一些。 最后小满实在憋不住了,决定去衙门外等他,亲自问个清楚。 阿七守着门,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少爷叮嘱我要让你好好在家休养。” “我偏要去!” 小满侧身绕过他,步伐轻盈,阿七连忙追上去,两手一横拦在她前面笑道:“你去了我不好向少爷交代啊。” “没事,等接到他我替你说话。” “少、少夫人,你也替我想想嘛,就别出门了……”阿七露出央求之色,牢牢扒住背后的门板不肯相让。 看这情形明显是做贼心虚了。 小满心想,人间区区十几岁的小孩儿,如何跟我一个修炼几百年的妖相比。 她一点点凑到阿七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逼问:“周词、到底、干什么去了?” 阿七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可他瘪着嘴挺起胸,硬是不肯透露半分:“少爷就是去衙门了!” 小满噗嗤一乐:“哟,还挺忠心。” 说完,她又轻飘飘地呵笑两声,竟转头往回走了。阿七知道少夫人主意多,怕她虚晃一枪,于是仍旧死死堵着门眼看她进去。 哪知她快步跑到院墙边周词祖父亲手栽的大榕树底下,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树杈上。 阿七大惊失色,呆在原地,想叫又不敢叫。 而院墙外,正在往家赶的周词恰巧看到她手脚利落地上树,和客栈那次简直一模一样。 “许小满,你怎么又!” 听到周词的声音,她转头拍了下手:“啊,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 “你先下来!” 话刚说完,他脑中一凛,立马曲起手臂做好接住她的准备。 小满看他一脸紧张,脑筋一动和他谈起条件来:“行啊,下来可以,但我下来以后,不论问什么,你都得如实回答,怎么样?” “好,我答应你!” 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小满反而有些没劲了。 她沿着墙头跳下来,周词在旁拼命伸长了手臂,刚落地就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往楼上走。 周家钱不多、人不多,只有房间最多,他把小满带到间只有一扇风窗的屋子,小满还没来得及发问,周词就甩手关上木门。 “你干嘛?” 周词透过雕花缝隙抬眼看了看她,肃穆道:“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小满猛拍了下门怒道:“你要关我?!” 周词抿着唇没说话,门外几声落锁声后,他转身下楼了。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阿七杵在楼梯口:“少爷,你怎么把少夫人禁足思过阁了。” “没,不是禁足。”他急忙解释,“一会儿吃饭我就去把门打开。” 阿七挠挠头,东家的事他不敢多插手,只好默默去厨房准备晚饭。 周词在楼下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那扇小小的风窗。这窗户好似一根线,时时刻刻牵着他的心绪。他叹了口气,又回房看了会儿书,可对着书端坐半天,满页的字没有一个能看进去。 他不知道这次自己对小满是否太过苛刻,但她的胆大妄为总是让人心惊胆战。 思来想去,再抬头时,天色已暗,寒鸦自枝头掠过发出孤鸣,他立马从椅子上跳起跑向思过阁。 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小满?” 里头没人回应,他连忙点了支蜡烛,不大的房间里竟空无一人,狭窄的风窗虚掩着,风一吹,哐哐摇动。 周词开窗下看,蜡烛一丢,拔腿下楼。 正厅里,阿七摆上了好几道菜,小满坐在桌前,抿着筷子等他备好。 阿七一边端过来一边说:“思过阁黑黢黢的,我小时候最怕了,少爷以前上私塾的时候要是犯了什么错,夫人就会让他进去待几个时辰。” 小满扬扬眉毛揶揄道:“他也会犯错?” “当然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非圣贤,孰……孰……” “孰能无过。” “对对对。” “小满!”楼梯突然噔噔噔一阵响,两人的话被打断,周词喘着气走进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小满在心里发笑,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 阿七把碗筷放到他坐的位置说:“少爷你跑哪儿去了,给少夫人开个门自己倒开不见了。” 开门?他转眼看向小满,她微仰着下巴,眼神有一丝不服和挑衅。 他压下情绪坐到她身边,刚抬手夹菜,手里的筷子被另一双横加阻拦,小满把筷下的东西抢过来一口塞进嘴里,眯眼笑道:“阿七,你做菜越来越好吃了。” “啊?是吗?” 周词不语,满心无奈。 这顿饭吃得奇怪,两人都只和阿七说话,互相却没有半句交谈。 心事满腹往往最是闭口不言。 越积越多,越垒越高,直到两人中有谁忍不了,耐不住,也就先低头了。 最后,还是周词敲开了她的门,小满倚靠在门后,刚准备讽刺他几句,周词两手一捞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被按到椅子上。 “你干什么?” 周词一言不发,捉住她两条细软的手臂,卷上袖子来回看。 “放开我!” 许小满拼命挣扎,眼神中透出警惕和敌意,他一愣,刚松开手,她就钻到床角里怒视他。 周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低头发现手上已然被抓出道血痕,开始隐隐作痛。 他没有管那个伤口,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沿,屋里的烛火摇摇晃晃,映在她紧紧盯住自己的眼里,闪烁不定。 他有些沮丧,低声问:“小满,你是不是怕我?” 她鼻子里哼出气,斜着眼转了转手腕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好,我不碰你。”周词退后了几尺,两手比划着指指她的手脚,“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疑惑:“受什么伤?” “你从那扇窗翻出来的?” “哦对,我爬下来的。” 其实小满并非从思过阁的窗口跳下去了,她只不过故意开着窗,又小小使了个法术。 周词长叹了口气,扶额一笑,他对许小满是一百、一万个无可奈何,他坐在床沿,微弯着腰与她平视,苦笑道:“你是属猫的?这么能爬树翻墙。” 小满心想,我可不就是个山狸么。 她的目光移到周词身上,见他手背红红地冒着血珠,她想也没想,“噌”地凑过来:“你手怎么了?” “方才你抓的。”周词抬起眼眸,话语里却没有任何责怪。 小满从下往上,犯了错似的看着他说:“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刚刚……”话没说下去,她托着周词的右手捧到眼前。 手心被她细细的指尖抵着,她此刻又变得安静柔和起来。 周词语气有点委屈:“这些天,我不是被抓就是被咬。” “胡说。” “真的,还不止这一处。” “还有哪儿?” 他往后退了退:“算了。” “说啊,还有哪儿?” “没了。” 他抬手掩了下衣襟,小满反应更快,利索扯开他的领口,胸前赫然横着几道暗红的痕迹。 她发愣似的定睛看了会儿,心想,他不会被我给弄死吧?不行不行! 小满跳下床就往外面跑,边跑边喊:“你等着,不许走!” 周词两手后撑在床上,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微眯了眯眼,嘴角漫起一抹笑来。 不多久,小满立刻飞奔回来,手里提着问阿七讨来的药,拨开盖子倒了些在手指上。 她瞄了眼周词胸口,脸微红了下,说道:“这儿你自己解决!” 说完拉起他的右手,直接用嘴抿去渗出的血,她的唇很软,轻点在手背上,有些痒。 周词垂眸看她,从眉毛到双眼,再到鼻尖和红润的唇。他抬起另一只手,不经意地轻轻抚在她脑后。 这一次,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坐在他跟前没有躲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