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神情微怔,手上包裹纱布的动作停止,猛然惊觉,刚刚看到他受伤只顾着担心,没去想,他远在川市,是怎么知道自己跟江淮之一起的?
似是被人在后脑拍了一把,瞬间清醒,抬眸对上那双混不吝的桃花眼,激动得站了起来,“你派人跟踪我?”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跑过来“抓奸”。 霎那间,司念想到了院长阿姨说的,那个去疗养院看望司南枝的中年男人。 难不成不是傅妄也,而是他的手下? 呼吸凝滞,脊背一阵发凉,指甲深深扣紧手心里。 他都看见了,他都知道了吗? 傅妄也本来是不放心,重逢前两天,她几次三番把自己置于危险中,他哪能放心,但一看见她眼圈泛红,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本来就白皙的脸变得近乎透明,他又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 “你总是躲着我,又不要我帮,我只能找个人保证你安全啊。” 想到傅荒芜那反常的表现和李言蹊的话……但他了解司念,看着安安静静的,其实性子倔得很,她要是不想说,大罗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 于是,自作聪明的男人煞有介事地开口试探:“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你瞒了我这么大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听到这话,司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周身血液凝固,长密卷曲的睫毛不受控制的颤抖,脚下轻飘飘的,险些站不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都知道了吗? “你说呢?” 傅妄也语气慵懒,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站了起来,往她那边凑了一步,视线落在她清冷不染纤尘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她果然是有事瞒着他的。 “傅妄也,”像他了解司念一般,她同样也了解他,要是他真的知道了司南枝患有遗传性精神病、傅老爷子当年和她……他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你该回去了,夜已经深了。” 一颗心慢慢落回胸腔,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归于平静,一双狐狸眼淡然疏离地回望着,不再理会他的话,温温柔柔地下起了逐客令。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问出了。 傅妄也摊摊手,一脸无辜,“我的银行卡被老爷子冻结了,车也撞坏了,我没地方可去。”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手臂上的纱布。 司念知道他这是在耍无赖,谈恋爱那会儿,他就惯用这招,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一会儿说自己怕黑,一会儿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是不让她回宿舍住。 但傅家的规矩很严苛,他倒也从来没对她做什么,说是叫她陪他,就真的只是陪着他,也许他只是孤单太久,太缺乏安全感了。 只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合适共处一室。 她更不应该让他心存希冀。 “傅总不是在津市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找个住的地方应该不难,你在这里对我名声不好。” 一句话,又把他推得远远的。 “行啊。” 傅妄也真就没再纠缠,赌气般劈手捞起沙发上的脏毛衣又套在了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就靠着她门口的墙坐到了楼道里,冷得直搓手臂,牙齿打颤地看着她。 司念拧眉,他以为以退为进这招有用? 一会儿知道冷了,自己就走了。 不能心软,不能再跟他纠缠,他前途一片大好,而她连明天还是个正常人都是奢望。 司念向前走了几步,关上的防盗门隔绝了她脸上的苦笑和悲凉。 她简单冲了澡,换上睡衣,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新买的碳酸锂和舍曲林吃了两片,把自己丢在床上,深深埋进被子里,闭着眼,强迫自己睡着。 …… 按理说,这两种药有安眠的作用,她早就应该睡着了,但她一闭上眼就是傅妄也血淋淋的伤口,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卧室的玻璃窗噼噼啪啪的响,雨势好像比刚才又大了。 薄薄的纱帘透进一道巨大的光束,起了闪电,映得屋子里明晃晃的,沉闷的雷声紧随其后,津市靠北又临海,远不及南方的雷雨温柔,深秋的夜,会冻得人手脚麻木。 司念有些烦躁,坐起身来,数着秒数在心里祈祷这是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又想起,陈教授跟她说过,傅妄也六岁那年被爸妈锁在家里,赶上雷雨天,狂风暴雨,黑压压的吓人,保姆找到他时,小小的人蜷缩在床底下,发着高烧,都说胡话了。 从此就留下了心理阴影,最怕这样电闪雷鸣的黑夜。 - 像是跟她作对一样,这雨不但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就连闪电的频率都多了起来,响雷一个接着一个。 “他应该走了吧?” “哪有人傻到会在楼道睡的……” 司念垂着眼,落在自己白净的指尖,那里从他伤口沾到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却怎么还能闻到那股血气味儿? “……” 她索性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轻手轻脚挪到客厅,透过猫眼往外看,想看看人走了没有,可是楼道里漆黑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 “吧嗒——” 她小心翼翼地扭开门把手,一开门,湿冷的过堂风就灌了进来,她穿着厚睡衣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有伤,要是还在这里,肯定要生病的。 借着玄关处的小夜灯,看清楚楼道里果真还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蜷缩着,靠在墙根,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 隐约间,傅妄也听到有什么声音,但他的眼皮不听使唤,抬不起来。 他本来是躺在她家门旁边的,因为抱着臂肌肉紧绷伤口总是裂开淌血,但一想到司念可能出来会看到,她曾说过她最不喜欢他把自己活得像条狗,也就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但心理上的阴影却难以克服,他一抬眼就是窒息的黑,像极了他小时候被绑架锁着的那间地下室,轰鸣的雷,像极了那群恶徒打死人的枪声。 他被救以后,傅荒芜和陈湘谁都没有想到给他做心理干预,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乎那件事有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心理创伤,就算是说出来,他们也只会怪他懦弱。 六岁的孩子了,连被歹徒绑架这样的小事儿都受不住,还有什么资格接手他们的家业? “傅妄也?” 司念轻声唤着,弯下腰来,蹲在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