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牢里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君泽衍没有第一时间回东厢院。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衣摆上也沾了些,气味实在难闻。 他仔细净了手,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动身回侯府。 回府的路上,街上渐渐摆开了闹市,宽阔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各色的吃食。 等到了熟悉的店铺前,君泽衍让玄武勒停了马车。 他掀开轿帘下了马车,步履沉稳地走进店铺里。 店铺的老板一看见君泽衍就面露笑容:“客官,又来为你家娘子买桂花糕了?” 君泽衍冲老板微微颔首。 老板熟练地替他包好了一包刚出炉的桂花糕,道:“客官,本店出了新品,外酥里嫩的松子糖要不要买一包给你家娘娘尝尝?姑娘家都爱吃这东西。” 君泽衍道:“来一包吧。”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东厢院的院子里光线很黯淡,屋檐下的那两盏灯无人点亮,就连他自个屋里也漆黑一片。 孟沅儿刚刚苏醒,想必行动不便,没为他留灯也情有可原。 他摸了摸手里提着的松子糖和桂花糕,刚出炉的,还腾腾冒着热气,现在吃正合适。 他抬脚上了台阶,径直推开云轩房的房门。 刚一开门,一股好闻的幽香便扑鼻而来。 是孟沅儿身上的味道。 君泽衍心口泛起莫名的悸动。 他拆开火折子,将烛台上的烛火点亮。 烛火很快将这个屋子照亮,他下意识就看向床榻上,却忽然一愣。 只见床榻上空无一人,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而榻上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君泽衍眉心一锁,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孟沅儿是被冬梅搀扶着离开东厢院的。 她照常回了属于自己的破旧小屋里。 手上的伤刚结痂,碰一下都钻心的疼。不过,好在她高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屋里的被褥薄,冬梅就将自己的被褥一并带了过来,厚厚的铺在床上。 冬梅道:“你身体刚恢复,行动不便,这几日你的活都放心交给我,我来给你干,你只管养好你的伤。” 孟沅儿红了眼眶,望着冬梅差点感动到落泪:“冬梅……” 冬梅最是见不得她这样,她一哭,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冬梅嗔怪道:“可别在我这哭哭啼啼的,你若真觉得感动,就赶紧养好伤,别给我再添麻烦就好。” 孟沅儿默默点了点头,像只猫儿一样,歪着脑袋倚靠在冬梅的肩头上。 她不由感慨道:“冬梅,你最好了,你是天底下对孟沅儿最好的人。” 可冬梅却有些愧疚。 当初孟沅儿高烧不退,性命垂危时,她根本没能力为她出府寻医,若不是王爷,恐怕…… 冬梅道:“孟沅儿啊,其实这次,你该感谢王爷,是王爷救了你的命。” 孟沅儿微微一愣,缓缓坐直了身子。 方才苏醒时,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屋子是君泽衍的房间,那时她便隐隐猜到,是君泽衍救了她。 冬梅也猜不透君泽衍的心思,他的性情实在太难以捉摸。 所以,冬梅也不敢再胡乱给出建议,只问孟沅儿:“孟沅儿,你现在又是作何打算呢?” 孟沅儿道:“王爷救了我的命,我应当感谢的。” 冬梅道:“你想通了?打算留在侯府了是吗?” 孟沅儿却摇了摇头,道:“冬梅,我哥哥当初签的是活契,其实只要赎身的银两攒够,我就可以赎身出府的。” 冬梅了然:“所以,你还是想要离开侯府是吗?” 孟沅儿点了点头:“当初在船上,我替王爷挡了毒镖,差点死去,王爷说会答应我任何请求,如今他救了我一命,算是扯平了。” 请求她就不提了,她本就没什么请求,只当他还了她当初为他挡下暗器的恩情。 况且,就算她提了请求,君泽衍也不一定答应。 他已经对她食言很多次了。 冬梅也不好规劝,只问她:“孟沅儿,你真的不喜欢王爷吗?还是说,你只是在跟他怄气?气他当时没能及时去救你,气他不让你进东厢院的门?” 孟沅儿心里咯噔一下,冬梅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忽然投入她平静无波的心海里,瞬间激起巨浪。 她想,她是喜欢过君泽衍的,可她知道那是她的痴心妄想,哪怕只是心动,都将让她万劫不复。 她吃过教训了不是吗? 当君泽衍让她滚,不再想要她的时候,她就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心思一点点收了回来。 另外,冬梅说的怄气? 不,不存在怄气的,君泽衍是主子,她只是奴婢,能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怎敢奢望他出手相救呢? 只是,君泽衍真的袖手旁观时,她心里还是十分难受的,有种被人抛弃的错觉。 孟沅儿忽然抬起眼眸,望着冬梅,一字一句地道:“王爷是云端上的人,我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我……从未喜欢过王爷。” 冬梅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呢?” 孟沅儿道:“我现在只想尽快养好伤,然后攒钱,离开侯府。” 她粗略的算了算,其实自己攒的银子已经差不多了,君泽衍每次赏给她的银两,她都没舍得花,一分不少的存了起来。 她想,等离开侯府,她就去街边开一个纺织铺子,可以卖荷包,也可以替大户人家做做针线活。 她的手艺已经很好了,上个月她去取料子,成衣铺子的老板娘见她拿着的荷包,还夸她针线活做得好呢,说愿意花重金聘请她。 想起那个荷包,孟沅儿又有些心酸了。 那是她花了一天一夜给君泽衍绣的,可他不喜欢,说那荷包太过低俗。 是啊,的确配不上他的身份,跟她一样,配不上他。 彼时,君泽衍正站在屋门外,听着屋内两人的对话,他俊美的面容一点点覆上寒霜。 直至冬梅打开房门,猛然见屋外站着一个人,待看清来人时,冬梅差点吓破了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