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在做什么，在听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扔进了快速转动的滚筒洗衣机里，晕晕乎乎，身体轻飘飘地飘起来，飘起来……

　　“金福真！”

　　一声清晰的呼喊把她拉回了现实。

　　“金福真，我真的很需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每一个细节，每一件事，都告诉我。唐爱军是枉死的，他本来不用死的！”

　　金福真的身体从空中猛地落回地面，比以往每次痛苦都更强烈的痛苦，像巨人一样，一脚一脚，踏在她的身体上。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金福真！”

　　谷子再度提高了音量，“你要振作起来！我知道你可以，我相信你可以，一定要振作，唐爱军只有你了！只有你一个人，才能为他申冤！”

　　金福真终于清醒了，她从和唐爱军认识，一直讲到老酉被他打了一顿，一直讲到唐爱军死了她准备自杀，又讲到老酉带她逃回江门，讲到她和老酉分开……

　　她把这么多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了谷子，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包括唐爱军死的当天，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细节。

　　“冯警官，你说，凶手可能是爱军认识的人，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破门破窗的痕迹，凶手要么是有钥匙，要么就是唐爱军认识的人，并且，是他主动开门让凶手进来的。”

　　“爱军很少和别人走动的，尤其是，他，其实我的事情他早就猜到七八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约过人来家里……他不可能突然叫人去家里坐的。除非……”

　　“除非什么？”

　　“爱军死的头一天，老酉来找我要钱，爱军和他打了一架……应该说爱军把他打了一顿，当天晚上才发现他的钥匙掉了……应该是打架的时候弄掉的，也有可能是其他时候掉的，我们当时忙着说自首的事，也没在意，第二天分别的时候才发现。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随后，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会的，不会的，老酉不会那样做的……他说过他会一直做我的家人......”

　　她的瞳孔放大，频频摇头，又陷入了某种迷离里。

　　谷子敏锐地注视着她每一点细微的变化，及时站起来，俯下身握住她两只手，“你听我说，听我说，不要想别的，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

　　金福真停下动作，看着她的眼睛。

　　谷子的眼神坚定且有力量，说，“现在，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你一定要把每个细节都回忆起来，一定，坚持住，坚持住！”

　　金福真很快地呼吸着，说，“老酉有可能跟踪过我，或者爱军，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并且，并且他有安眠药！”

　　说完，她绷直的身子终于软下来，痛苦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很多事情，终于在谷子和老呱心里串成了一串，也在金福真心里串成了一串。

　　老酉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度填满她的回忆。那些关于“家人”的假象，关于“人是你杀的”的恐吓，关于“小春需要你”的恳求，关于“都是意外”的安慰，还有货车上紧紧的拥抱......她一直记着那个拥抱，那天是她感觉自己离老酉的真心最近的一次......可现在想来，那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她不知道对老酉来说，她究竟算什么，如梦初醒，才发现，她从来没有明白过老酉，从来没有读懂过老酉的心，从来不知道他要什么，不要什么，在乎什么，害怕什么。

　　老酉就像一个梦一样的存在，他在她这几年的人生里反复不断地出现，又从来没有真正向她敞开过心扉。

　　今天，接二连三的痛苦，一圈绕着一圈，一环扣着一环，这些痛苦在金福真的心里无限循环，已经无法再消解，更别提自我解决。痛苦不会解决痛苦，只有爱才会，但是现在，她还有爱吗？她还有被爱，和去爱别人的机会吗？

　　也就是今天，金福真、老呱和谷子，他们终于同时明白了一件事情——老酉和金福真，与其说是友谊，不如说，老酉在精神上控制了金福真，让她误以为，她的人生已经溃烂，除了和他捆绑在一起，生活在阴暗里，别无他法。

　　只是老酉没有算到，金福真的丈夫会如此冷漠，一件她的东西都没带走；他也没算到，这件事对金福真的刺激这么大，让她一度出走消失不见；他更没有算到，金福真会遇到大丫一家人，又找到了程明；他最不会想到的是，金福真，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老呱觉得，赵振德如今急着找金福真，应该是从金福真出走时，就已经感觉到金福真逃脱了他的精神控制，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但是赵振德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呢？这是一个巨大的迷题。

二十五章 时间逆流

　　时间，似乎一直在赵振德的世界里正向前进着，如今，警方已经捏住了沙漏。那些在追踪和躲藏间，悄无声息流出去的细沙，从现在开始，即将重新倒流回来。

　　根据金福真交代的内容，关于赵振德的调查工作终于第一次像行云流水一样顺利地推进着。

　　江阳市的民警确实在杜鹃谷附近搜寻到了邹莉莉的遗骸。法医检验以后，确实是有高坠引发的颈椎伤痕，和贯穿伤，符合金福真说的“钢筋刺穿了她的头”的描述，但是贯穿伤并没有刺穿头颅，而是从颈部刺穿了下颌骨，再从口中伸出。初步看来，这样的伤并不足以当场致命。

　　现在骸骨显示，邹莉莉的头面部骨骼也有大面积受损，还不能直接确定高坠就是死因。要调查出她真正的死因，还需要一点时间模拟验证。也需要结合案情进展来综合判断。

　　另外，根据金福真的口供，老酉在江阳东市区时，有一个废品回收站的老相识，找到人以后，谷子和老呱很快回到江阳。

　　此前他们对赵振德的了解就只有同村人、工友这样的关系，现在金福真和废品站的老板，绝对可以算是真正离他真实生活最近的人。

　　废品站的老板姓黄，叫黄正力，已是67岁的年纪了，从老城拆迁之后，就一直在经营这家废品站，如今已经快30个年头了。

　　老黄的妻子早年死了，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孩子和他关系不怎么样，也不常聚。据老黄自己说，是因为年轻时候对妻子动过手，孩子们一直耿耿于怀。

　　在老黄的口中，警方听到的赵振德，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老酉是......我想想啊，好像是2006年吧，那天挺冷的，我早上开门，看到一个男子躺在门口，半死不活的，我把他拖进来一看，哪还有什么人样，瘦得跟块废铁似的，那脸，黢黑的，我一看，那就是个讨饭的嘛。讨饭的也不管tຊ，咱也不能叫人生生死在眼前，对不对？我这条腿不行，也没力气带他上医院，就去前面——现在拆了，那时候有个诊所，我就跑去诊所，叫了那个老板来看，老板来了给他打了两瓶，什么什么溶液，哎呀我不懂那些，后来他就醒了。”

　　“他有没有说他从哪儿来？”

　　“没说，醒了以后我这儿又养了他几天。这老酉倒挺知恩图报，给我干了好多活儿。你别看他瘦，他力气大得不得了，干活太麻利了，就是不爱说话。干了差不多一个来月活吧，我这儿别的没有，至少饭食是管饱的，他人也胖起来不少，我准备让他长做下去呢，谁知道他就走了。”

　　“走了？”

　　“是啊，什么招呼也没打，把院子里的活儿都干了，悄没声儿的就走了。”

　　“那你们后来怎么又......”

　　“哦哦，我正准备说呢。后来，好像是2008年年初吧，还没过年，他有一天突然就来了，大半夜的，咣咣咣敲门，我当是谁呢，正准备出去骂，哪知道就是他，提着一瓶酒，两斤肉。那肉都凉了，怎么吃啊，我又把炉子点起来，就在一块儿喝酒，喝到后半夜......第二天，你猜怎么着，他又走了！留了八百多块钱，零零整整的，你说说，这人是不是一根筋？哪儿有这样的事儿呀？”

　　“没留联系方式？”

　　“没有没有”，老黄边摇头边摆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我就烦这个，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当我这儿，啥？旅馆呐？我当时吧，也挺生气的，这小子不干人事嘛......”

　　“你们聊天，聊啥？”

　　“嗐，光是我在说了，就瞎吹牛逼呗，讲讲年轻时候的事儿，讲讲女人，男人嘛，肯定绕不开聊女人。我就发现这小子，对女人没啥兴趣，我问他嫖过没有，他竟然说，没和女人睡过一张床。肯定吹牛逼的，哪有男人不想和女人睡觉的？不可能嘛！他就是坚持说，他对这个没兴趣。那我就问他了，那你对啥感兴趣，总要有个追求嘛，他说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他说他对人感兴趣！这不说他妈的废话嘛！”

　　“还有呢？”

　　“后来我，我，我......”

　　“说！”老呱喝了一声。

　　“那天晚上，我带他去了一次，就是那个，你懂的。”

　　“我不懂，你来说。”

　　“哎呀就是带去洗脚嘛！就是，洗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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