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跨马而去。 待众人匆匆赶回去,便见将军府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越靠近云翎笙灵堂,便听见仆人们惊恐的声安:“王爷,快住手,住手啊王爷,小姐一定不愿看见您这样……”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从灵堂传出。 裴玄等人奔进去,只见裴玄寂跪在云翎笙棺椁前,手中是一把锋利又精致的匕首。 他神色淡然地将刀划过自己手臂,轻声道:“阿笙,这一刀是为我当初欺骗于你。” 说完又是利落的一刀刺进自己小腹,他闷哼一声,嘴角却含笑:“这一刀,是我无视你三年……” 他浑身满是伤口,一身白色衣衫已经尽数染成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一时竟忘了阻止。 裴玄寂又猛地将刀拔出来,他温柔如情人低喃:“利箭穿心,一定很痛吧?” “阿笙,别怕,我来陪你!”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裴玄寂倏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刺去…… 第15章 许多人都不敢再看,捂住眼尖叫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匕首。 裴玄寂一愣,抬眸看去,只见云靖神色平静,掌心中鲜血却不停溢出。 “阿笙都已经去了,算我求你,就别再扰了她灵前清净了!王爷!” 最后王爷二字,他加重了安。 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自刎于云翎笙灵前,传出去可不是一场什么感人肺腑的美谈,落在有心之人口中,会抹去阿笙用命换来的一切荣耀。 裴玄寂怔怔然放开手,脑子瞬间清醒。 他苦笑一声,眼中水光凌然。 到如今,他竟连用命还她都做不到。 他口中张合几次,最后才哑声道:“大哥,抱歉,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让我送她最后一程。” 与云翎笙成亲三年,这声大哥竟到此时才唤出口。 两人眼眸对视,云靖被裴玄寂那眼中的死寂惊住。 然纵使裴玄寂做这一步,云靖心头的痛苦与恨意仍消散不去,他别过脸,望向裴玄。 裴玄叹了一口气,恢复帝王威严,冷下脸厉声道:“将永安王带走!” 裴玄寂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黯淡,如一个毫无魂魄的木偶。 他抬起手阻止向他走来的人:“我再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 裴玄寂走到云翎笙灵柩前,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那张其实早已刻在他心里的脸庞。9 千年玄冰的冷意萦绕整个灵堂,可身着一身单薄衣衫的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 裴玄寂想触碰她,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又收了回来。 他不能弄脏了她。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最厌恶裴玄寂的夏英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似乎要将人湮灭的绝望孤寂。 最后,他浓黑瞳仁微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淡阴影,一言不发,脚步缓慢地向外走去,那步伐沉重地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浑身鲜血侵染的他,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刚走出将军府大门,他便直直倒下去。 那之后,裴玄寂生生烧了好几日,各种名贵惊人的珍惜药材如流水一般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 就连裴玄亦急得心悸上火,休朝数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玄寂挺不过来时,裴玄寂却在云翎笙出殡那日奇迹般睁开眼。 云翎笙下葬这天,盛京城飘起了小雨,可街道上却依旧是站满了神情悲痛的人。 唢呐声声悲凉,大把雪白的冥纸落了满城。 裴玄寂站在城楼上看着那盛大的送葬队伍,脸上无悲无喜。 谁都有资格为云翎笙送葬,唯独他这个曾经的丈夫没有。 直至天色暗下,所有人都散去,他却依然站在那里,如一尊精致的玉雕。 夜已深,他终于转身时,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回到永安王府,一袭清雅的身影看着他泫然欲泣。 秦子依凄切道:“王爷!” 她依然入了府,却不是侧妃,而是贱妾的身份。 裴玄寂看着秦子依那张脸,漠然的神情露出一丝残忍。 他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想让你为王妃殉葬……” 秦子依神色惊惶恐惧,几乎站立不稳。 裴玄寂又继续道:“可你骗了本王这么久,又偷了王妃这么多东西,这样似乎太便宜你。” 想着裴玄寂以往的情谊,秦子依强撑着想要再辩驳一番:“王爷,我……” 裴玄寂淡淡打断:“王妃受过的苦,你必要百倍千倍偿还,才配得上你这般精心谋划。” 面前的人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裴玄寂却看也不看,对着卢风道:“交给你了!” 说完他疲惫至极似的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南越王宫,一个烛火通明如白日的大殿内。 几个身披僧袍,法相庄严的僧人口中传出悠远的声安。 “时辰已到,魂归来兮!” 内殿床榻上,一个长相与云翎笙一模一样的人倏地睁开双眼。 身旁站立的几个婢女惊喜道:“快通知王上,太子,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第16章 半年后,南越王宫御花园。 一名女子身着一袭华服坐在一个别致的亭台旁,看容貌正是云翎笙。 距云翎笙醒来后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现在的她不叫云翎笙,而是南越国最受王上宠爱的嫡公主,名唤南词。 当初她本以为自己魂消魄散,没想到竟会再次苏醒。 还是在一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名字也如此相似的人身上借尸还魂。 南越是九州大地上最富饶神秘的国家之一,比之云国亦不差。 这里远离云国,两国无甚交集。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起初的云翎笙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沉默寡言地看着身边的人,从他们的话语中收集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据说这位南词公主生下来便天生心智不全,仿佛缺少灵窍,却也因为此,她性格极纯真不谙世事。 而刚生下来不久,王后便因病去世,所以王上和太子几乎将她捧在手心里。 半年前,这位公主莫名昏迷不醒。 为此,王上不惜在九州大地上寻找着能人异士,最终以归还佛门至宝千年舍利,重塑佛祖金身的代价才请来了灵安寺的神僧苦海大师。 德高望重的苦海大师看过后,说是公主即将魂魄归,灵智开,只需静待时日。 云翎笙暗自琢磨着时间,南词公主昏迷的时刻,正是她死在战场上的那天。 这位公主一定与她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联系,但要说是双胎,这位公主今年才年方十八,比她的原身云翎笙还小上五岁。 “公主,公主,你又在这里看什么?” 一个身着南越服装,手脚带着铃铛,长相秣丽的小姑娘跑过来。 云翎笙嘴角微微勾起:“小铃铛,你来了?” 这名唤铃铛的少女全名上官铃,当朝大将军家的幼女,南词公主的伴读。 为了单纯的南词公主不被人辖制欺负,这人是南越王当初千挑万选的,亦是心思纯真之辈。 或许同是将门长大,云翎笙对这少女很有好感,只是因着年龄的原因,看她总像看小孩。 上官铃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公主,你听说了吗?云国皇室来人了。” 她哥哥最近跟着太子办公,知道的消息不少。 许久没听到故国的消息,云翎笙心里一紧。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不是与云国泛泛之交,他们来干什么?” 云国地处繁华的九州中原,而南越则是靠近南边,神秘而超然独世。 上官铃在她身旁坐下,晃了晃脚,“据说是来求医的,找南农王爷。” 云翎笙心下了然,药圣南农是南越国当今王上的弟弟,不过因他自身名声太响又不透露身份,所以许多人不知道他也是南越的王爷。 原身南词昏迷时,南农也赶了回来,不过却说她的昏迷不是因病所致,所以他无能为力。 云翎笙撒了把鱼食进一旁的鱼塘,漫不经心道:“是谁重病?竟这么大费周章找过来?” 上官铃觉得公主醒来时还好,渐渐许多地方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但是王上和太子都不在意,父亲更是嘱咐她不要多话,只要陪伴好公主即可,所以她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 “我路过的时候问了哥哥,好像是……云国皇帝的弟弟,永安王裴玄寂!” 乍然听见这名字,云翎笙手一抖,怔在原地。 第17章 不过如今的云翎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整个心都系在裴玄寂身上的傻姑娘,所以只是一瞬波澜,她又恢复平静。 她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是吗?什么病?” 天真的小铃铛对她的情绪变化一无所知。 “这就不知道了,公主,我们今天出去玩吗?” 云翎笙摸了摸她的头:“我还要去给父王请安,改日吧!” 小铃铛失落一瞬,又扬起笑脸:“那公主,我明天来给你带新出的话本子!” 送走小铃铛,云翎笙整理了一下裙摆,往南越王的宫殿走去。 宫殿里,不止南越王南晟在,南农也在。 或许是南越王室的基因问题,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年近四十,却依然都是一副三十来岁的翩翩美男子形象。 云翎笙行了礼,扬起一个笑脸:“父王,小叔。” 南农不愿受这王室身份束缚,故此小辈一向只按辈分唤一声小叔。 南晟看见她,露出一个灿烂笑脸:“乖女,快来,今天好点了没?” 要说还有一个令云翎笙意想不到的,便是南越王的性格,似乎有些格外的……跳脱。 犹记得她醒来那日,这位父王一冲进寝殿便是眼泪朦胧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父王的心肝,你再不醒来,父王也活不下去了!” 倒是太子稳重得多,一边关心妹妹,一边还得安抚老父亲的激动情绪。 经过许久的相处,云翎笙已经是摸清了众人性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