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心如刀割。 江月吟的手在衣袖中发抖,每一次月圆都是一场比死还难的煎熬。 翩然大雪中,她脱掉外袍,跪在明月之下。 喃喃哀道:“母君,儿臣不孝,没有听母后之言与国师保持距离,才让上天降下如此恶咒。” 伽蓝恶咒,每逢月圆,必须得以九十九人命才能暂时安抚,要想解除只能重启祭坛。 三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该结束了。 江月吟在门外站了许久,眉间染了一层寒霜,直到身后大殿没有了一丝声响。 她才不忍地闭上双眼:“将国师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换身干净衣袍,解除国师的禁足。” 裴瑜抱拳:“是。” 江月吟顿了顿,又道:“明日皇城之东,开祭坛,将一切都准备好。” 裴瑜犹豫了一瞬:“陛下万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臣可以再调三千死囚来生祭!” 江月吟摆了摆手,沉重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她是大昭的帝王,哪怕死的是死囚,却也是大昭的百姓。 即是她的错,就该她来还。 江月吟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大开的殿门。 里面,陆星寒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殿中又是尸堆成山。 曾经那个陆星寒,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因为她的缘故变成了如今模样。 如果他们只是平民,是不是就不用管这天下,是不是就可以携手同行? 罢了,罪孽都由她来背负,而他还能做一个干净清明的国师。 江月吟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 昏睡了一夜,陆星寒再醒过来,侍从萧年就守在他身边。 “国师,昨日宫中又抬出去了九十九具尸体。” 陆星寒五指收紧,心中痛惜,又是九十九条人命。 他叹息一声:“陛下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是那把皇帝的座椅让她变的。 让她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的小姑娘。 陆星寒神色凝重,沉吟良久,终于从怀中摸出虎符交给萧年:“拿着虎符,去东郊大营调兵,传书信王,三日后兵谏皇城。” 天寒大雪,皇城之东。 祭坛已经全然从河底显露出来,祭礼也已经准备好。 江月吟走进皇室宗祠,里面香烛成排,正中供奉着昭国历代女君的牌位。 昭昭帝德,烈烈先祖,说不定今日之后她就会成为这其中之一。 江月吟跪在青石砖地上,语气沉痛:“诸位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江月吟百拜。今日如此,百般错处都在孤。” “若知女帝倾恋国师会让国师嗜杀入魔,孤当初万不该接这女帝之位,以致如今百姓受难,灾降大昭,皆是孤之罪,自该由孤亲手了结……” 是她辜负了母君嘱托,辜负了众臣所望,更辜负了百姓所期。 做君王,她罪孽昭彰,无颜面见先祖,可做江月吟,她却百恋无悔。 “孤以大昭天子之名告罪于天,愿以帝王之血魂诏六神,望诸位列祖列宗护佑,收回神怒,以灭国师伽蓝诅咒!” 江月吟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宗祠烛火摇曳,她眼中映衬着火光。 若今祖宗有灵,望成她所愿。 成,是身死无憾。败,是得偿所愿。 踏出宗祠的那一刻,江月吟眼中静若枯井:“摆驾回宫,封闭帝宫,传诏百官,孤,重病歇朝。” 裴瑜看着她,胸中悲切,在她跟前跪下:“陛下三思,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江月吟淡淡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裴瑜,记住你的位置。” 裴瑜忽然红了眼,压抑住吼间那一丝哽咽:“臣。遵命!” 歇朝两日,停了两日未下的雪,好像又要下下来了。 江月吟坐在大殿,远远便能听见皇城外,杀喊声震天。 裴瑜近前来报:“陛下,信王起兵作乱,国师里应外合,如今已经杀到皇城,陛下,臣护着你从密道离开。” 她缓缓摇头,眼中并不意外,一切正如她所料。 两日了,自她传旨病重,朝中大臣无不跪在殿外求见于她,相问病情。 可唯有陆星寒,不曾相问,不曾请见。 不说昔日情分深浅,为臣之责,他甚至连做做戏都不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