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下一片哗然。 这话说得, 靖安伯世子不但是戴了绿帽子,还是在给他亲爹养儿子?! 靖安府里玩得这么花吗?! 刘夫人悄悄给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前头和自家老爷通通气。 “不可能!” 靖安伯夫人的脸色煞白煞白, 大声尖叫起来。 她颤抖着手指向清平,歇斯底里地质问道:“是不是顾氏!是不是顾氏买通了你来胡乱攀扯。” “你这个妖道!” 清平手持拂尘, 面无表情。 仿佛这一声声的质问都与他毫不相关, 他就有如狂风飓浪中的一叶孤舟,超脱于世。 他只道:“夫人,莫非你并不知情?” 他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声争辩,眼中满是悲天悯人和深深的同情。 “不可能!” “一定是顾氏,是顾氏!” 靖安伯夫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死死地拉住了清平的道袍, 祈求道:“真人,你告诉我,是顾氏,对不对。” 一定是顾氏嫉妒成性, 买通了清平这个妖道, 来败坏儿子的名声!! 清平缓缓摇了摇头,他道袍的衣袖垂落,脸上无喜无悲, 有若高高在上的神邸,让人油然的想要顶礼膜拜。 “贫道言尽于此,夫人若不愿信, 那不信便是。” “世子。”清平又对着呆滞的靖安伯世子道, “子嗣一事,有就是有,无就是无, 这是命中注定的。你命中无嗣,但世子夫人命负煞气,杀戮主攻伐,可压制邪祟,方能侥幸得女。你膝下的闺女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骨血。此乃天意,莫要强求。” 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免得靖安伯府又脑子发抽,惹下什么因果连累到自己。 清平面上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心里嫌弃地紧。他得跟小师妹说说,女娃娃侥幸过了死劫还不够,最好还是得改姓换宗。不然,十有八九还会被秦溯的绝嗣命连累,多灾多难。 秦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告诉自己,这妖道是在胡言乱语,可是,他的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顾家!一定是顾家!”伯夫人喃喃自语着,“我要去顾家!我要去顾家好生理论理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家大姑奶奶都和您儿子和离了,谁乐意管你家这腌脏事啊。” 这声音陡然响起,晴眉双手环抱于胸,斜靠在门框上,娇俏的脸上满是不屑的冷笑。 她一副丫鬟打扮,但这举止气度,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丫鬟。 “你是谁?”这话一问,丘嬷嬷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嚷道,“对了!你是顾家的!” 顾知灼来闹事的时候,她见过的! “对呀。”晴眉拿出一张红底鎏金请柬,两指夹着摇了摇,“这是贵府下的帖子。我家姑娘说了,一个庶子还不值当她跑一趟,就让奴婢过来道个喜。” 这个伯府乱得哟,她来了后,没人招呼,也没人拦着,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她走到这里好半天了也没人注意到她。 怪她啰? 她双手做了个恭喜状,笑呵呵地说道:“恭喜伯夫人喜得贵子。” “……” 这话说得,靖安伯夫人梗在胸口的那口气更下不去了。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就这么指着晴眉,嘴唇也跟着不住地抖啊抖。 晴眉步履轻快地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金锁,轻轻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又拱了拱手:“恭喜世子爷喜得麟儿。” 清平在心里“啧啧”了两下,他便宜师妹的心肝该有多黑呀,连调教出来的小丫鬟都黑成这样,这是生怕气不死他们呢。 秦溯:“……” 靖安伯夫人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伯夫人!伯夫人!”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闯进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说道:“夫人,孙姨娘跑了。” 靖安伯夫人一个没站稳,倒在丘嬷嬷身上,丘嬷嬷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 晴眉的笑声如银铃叮当。 她到了后,听热闹听得起劲,到处乱糟糟的,她就随手打发了一个丫鬟去找孙瑶娘,告诉孙瑶娘伯夫人和世子都已经知道她生的孩子是伯爷的事了。 靖安伯府实在是有够松弛的,她让人去给孙瑶娘传话,人还真就去了,压根就没追问她的身份。 孙瑶娘也是的,也不先打听一下,说跑就跑。 这一跑,显然意味着心虚。 秦溯懵了,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他的双臂无力地垂下,怀里的襁褓顺着滑落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孩子的乳娘飞扑过去,用身体当作了垫子,险险地接住了。 哇啊啊。 孩子大哭起来,乳娘慌忙哄着,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秦溯,对上了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从那双眼睛中溢出的怒火和仇恨几乎要把人吞没了。 乳娘心跳如擂鼓,面色惶惶。 这一炷香前还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如今不管是伯夫人还是世子爷,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这府里怕是要变天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秦溯就狰狞地一把拎住了婴孩的襁褓,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细嫩的脖颈上,手背青筋爆起,这一刻,乳娘忍不住怀疑他会掐死这孩子。 乳娘急了,一急之下,忙从他手上抢过孩子,脱口口而出道:“世子爷,您别冲动!小少爷就算不是您的儿子,那也是您弟弟啊!” 厅堂里响起了闷笑,刘夫人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她赶忙用帕子掩着嘴,佯装咳了几下。 秦溯的心弦彻底崩了。 他一脚把乳娘狠狠踹倒在地,一头冲了出去,靖安伯夫人迟疑了一瞬,也跌跌撞撞地跟上。 乳娘吓坏了。她没说错啊,这孩子要么是世子爷的,要么是伯爷的,对她来说,都是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倒霉的是她! 乳娘想了又想,一咬牙也跑了,不过,她是跑去前院的,伯爷好像在前头待客,得赶紧告诉伯爷,也就伯爷能拉得住世子爷了。 孙瑶娘也在往前院跑。 但她刚刚生了孩子,又素来养得娇弱,跑到一半,就被秦溯给追上了。 “表、表哥……” 孙瑶娘勉强笑道:“您、您别相信那妖道的鬼话,一定是表嫂她容不下妾身和孩子,非把这样的罪名强压在妾身的身上,妾身以后哪还有活路!” 她说着,嘤嘤哭泣,帕子按在眼角,又小心翼翼地瞥着前院的方向,她已经让丫鬟去跟伯爷报信了,伯爷怎么还不来!? 事到如今,她还在攀扯阿缭!秦溯愤恨交加,从胸口涌起的火焰几乎要把他吞没了,他拔出了佩剑,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再无怜香惜玉。 “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秦溯几乎已经信九成九,可心底深处还是留下了最后一丝奢望。 他奢望着,自己这一年不是一场笑话。 孙瑶娘怯生生地说道:“妾身只委身过您一人,您是知道的呀……” 秦溯沉默地把剑往前送了送,剑锋划破了柔嫩的皮肤,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孙瑶娘掩面失色,她扑通跪下,膝行着拉住秦溯的衣袍,喊道:“妾身,妾身……表、世子爷饶命,是伯爷让妾身这么做的!” “都是伯爷的意思!” 晚了一步到的靖安伯夫人正好听到了这一席话,面色灰白,毫无生气。 “世子爷。”孙瑶娘哭得眼泪鼻涕流作一团,“是伯爷说的,长房无子,这个孩子来得正合适,等生下来后能承袭长房,这都是伯爷让我这么做的。” “伯爷说,我是夫人的侄女,他不能纳了我,这实在有辱斯文。” “但他会让我的孩子继承tຊ爵位,当作对我的补偿。” 孙瑶娘跪坐在地上,神情惶惶。 秦溯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轻脆的声响。 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破碎,碎成了粉末。 “溯儿!” 他这心如死灰的样子,让靖安伯夫人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一把拉着儿子的衣袖,恶狠狠地踢了孙瑶娘几脚,恨极道:“这贱人和这贱种,合该拖出去,打死!” 孙瑶娘蜷缩着。伯夫人素来不讲情面,冷心得很,她真的会打死自己的。 她名义上是靖安伯夫人的侄女,但其实论关系也已经出了五服了,她在伯夫人跟前就跟个下人似的,还没有丘嬷嬷她们体面。 她年岁一天天大了,世子夫人给找的人家要么是举人,要么是金吾卫的侍卫,这一辈子几乎都能看到头。她只是不想认命罢了。 孙瑶娘恍惚着想起,那一天,她是想去求伯爷出面,让世子夫人给她找个好人家,谁知就…… 孙瑶娘朝着前院的方向看了又看,伯爷没有来! 她心如死灰,是啊,她怀上了,伯爷也不肯纳她,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来救她呢! “溯儿,没事的,娘再给你纳个好的。”靖安伯夫人说完,指着孙瑶娘,含恨道,“来人!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还有那孽种,溺死他……” “世子!” 自觉没了活路,孙瑶娘尖声叫道:“世子,伯夫人给您找再多也没用,清平真人说了,您命中无嗣,伯夫人她其实早就知道,她没有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和世子夫人离心!” 先前秦溯满脑子都是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会儿才记起来,清平似乎是说过,他命中无嗣。而且母亲也知道? 他有如晴天霹雳,抬眼看向靖安伯夫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中的怨毒让靖安伯夫人打了个激灵。 “世子,您知道,世子夫人为什么非要和您和离吗?” 孙瑶娘爬了起来,她一边悄悄往后退,一边喊道:“伯夫人为了给您求子,去取了阿蛮的心头血让你喝!这么长的针,从胸口狠狠地扎下去。” 阿蛮的心头血?! 不! 秦溯的喉头仿佛泛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地用手卡住喉咙,一阵阵地干呕着,整张脸白的就快要窒息了。 “溯儿!”靖安伯夫人慌了神,连忙道,“你别听那个贱人胡说!” “世子,伯夫人还让人去溺死阿蛮,说是,这样就可以保我生下儿子。”孙瑶娘趁机跑远了,又道,“我是亲耳听到她吩咐平嬷嬷的。” “就在世子夫人和您和离的那一天。” “全都是伯夫人干的!” 秦溯冲过去,捏住了伯夫人的肩膀,眼底一片腥红:“阿蛮、阿蛮怎么了?!” 难怪阿缭会突然这般决绝,弃他不顾。 他嘶叫着:“您把阿蛮怎么了?!说啊!” “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你竟然对你娘这么说话……”靖安伯夫人的眼神有些闪躲,“我都说了,是这贱人在胡说……” 秦溯扯了扯嘴角,似哭似颠,手掌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靖安伯夫人痛得惨呼起来。 孙瑶娘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伯爷。” 秦溯木木地看了过去。 靖安伯带着几个衙差从前院的方向过来,孙瑶娘像是找到了靠山,赶紧躲到了靖安伯身后,柔软无骨的身躯靠在了他的身上:“伯爷,我好怕,您来了,妾身这心就像是有了着落……” “伯夫人!” 班头只当没看到母子正在相残,拱了拱手,公事公办道:“靖安伯夫人,您府上的平嬷嬷等三人指认您指使他们溺死您的嫡亲孙女,府尹命我等请您去公堂一趟。” “请!” 靖安伯夫人呆了一瞬,恼道,“我是超品的伯夫人,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放肆。” 班头一脸为难地问秦溯说道:“世子爷,您看。按律,这有人指认,必是要开堂的。” 呵,呵呵。秦溯低低苦笑,她的娘要杀了他的女儿。 他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秦溯喉咙中的血腥味让他泛着一阵又一阵的恶心,他心中一口恶气难以散去,他恶狠狠地把靖安伯夫人推了出去,恨道:“带走!你们把她带走。” 靖安伯夫人难以置信:“溯儿?” “伯夫人,请吧。” 靖安伯夫人茫然无助,她看着儿子,儿子满眼怨恨,她又看靖安伯,靖安伯用袖掩面,唉声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双脚瘫软。 “夫人!” 丘嬷嬷哭丧着扶着了她。 “还有奴婢在呢,奴婢和您一起去。” 靖安伯夫人被衙差们大张旗鼓地带出了伯府。 围在门口抢喜钱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看呆了,他们看看彼此,心想,这伯府的洗三还办不,他们都说了这么久的讨喜话了,要是不给喜钱,岂不是白说了?!这么一想,他们一涌而上,一下子就把竹筐里的银锞子全都抢走了,又一哄而散。 府里也是乱糟糟的,没人待客,也没人送客,客人们本来以为是来贺洗三的,结果饿着肚子看了一场闹剧。 晴眉出了伯府,乐颠颠地直奔朱雀大街。 顾知灼正在金归园的二楼,探窗向她招了招手,晴眉把缰绳甩给了待客的小二,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姑娘,可好玩了!” 晴眉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比以前在东厂时有趣多了。 她兴奋地把所见所闻一股脑儿的说了,琼芳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就是一句“真的啊”,“后来呢”,“哦啊”。有人捧场,晴眉说得更加高兴了,眉飞色舞,说完后他又道:“靖安伯还哭了,直说伯夫人有辱斯文,玷污了他们秦家的门楣,他要休妻。” “奴婢出来的时候,那位孙姨娘就抱着孩子紧贴在靖安伯的身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儿也不掩饰。” “靖安伯世子拔剑相向,结果靖安伯指着他骂不孝,说是他连儿子都生不出来,与其日后过继侄儿,还不如给弟弟,一步到位。” “靖安伯世子就吐血了,一直在干呕。” 顾知灼亲手给她倒了杯温水,润润嗓子。 连她都没有想到,孩子竟然会是靖安伯的!她那位便宜师兄八成也被惊得够呛。不过嘛,他这么一番装腔作势下来,这回非但没有声名更累,反倒是要更胜一筹!这滑不溜丢的,难怪两世都能在高门大院里混得如鱼得水。 琼芳说道:“靖安伯夫人,应该定不了她的罪吧?” 定不了。 顾知灼摇摇头。 平嬷嬷他们其实并没有招,进了京兆府后,他们翻来覆去都只承认是奉了伯夫人的命,带阿蛮去庄子上小住,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 衙差来找靖安伯夫人也不过是按例询问,一般来说,有诰命的勋贵夫人事涉官府,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罪,都可以由下人代为去公堂受审。 这案子,本也不急着开堂,顾知灼让老单去打点了一下,拖后了几天来传人,又塞了些银子给班头,让他们含糊其辞一些,叫靖安伯夫人误以为是平嬷嬷招了。 顾知灼摇了摇手指,慢条斯理道:“定不定罪的,无关紧要。“ 靖安伯夫人是嫡亲的祖母,若是阿蛮死了,最高是徒两年,现在阿蛮没死,哪怕定罪,按律也就是罚银。 顾知灼笑了笑,拿起一块桃花酥,一口咬下:“让他们母子反目成仇,才有意思。” “钝刀子割肉,更痛。” 她拨弄着罗盘,窥视天机,愉悦地眯了眯凤眼:“然后嘛……” “来来来,进去喝一杯,我刚从靖安伯府领了喜钱。”一个大胡子在外头显摆着嚷嚷,说话的声音响亮极了,“整整一两银子!” 有人蠢蠢欲动:“这么多?!” 顾知灼把靠街的窗户推开了一些,饶有兴致地往下看。 大胡子一脸遗憾道:“现在没了。靖安伯世子的小妾和伯爷好上了!这洗三不办了。” 还有这种事? “伯爷按着世子的头,非让他把庶弟认作儿子,继承爵位。” “我亲眼看到的!这小妾生得千娇百媚,世子不甘心让给他爹,父子俩在府里骨肉相残。” 天哪! “连京兆府的衙差都赶了过去,肯定是出人命了。” “也不知是父杀子,还是子杀父。” “来来来,咱们进去喝一杯,慢慢说……” 闹哄哄的,一浪高过一浪。 顾知灼坐在茶楼听了个满堂彩。 本来嘛,这种阴私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人尽皆知,谁让秦家这么张扬呢,恨不得满京城都知道他家添了金孙,一筐筐铜钱银子在门口撒。这大手笔一来,整个京城可不全去看热闹了。 晴眉tຊ也掏出了一个银锞子,乐呵呵地说道:“奴婢也得了一颗呢。” 她进门的时候,他们家正好在撒银子,一个小银锞子就撒在了她的辫子上。 顾知灼笑了起来:“你们俩拿去买糖吃!” 好耶! 晴眉和琼芳头靠头,商量着:“玫瑰坊的玫瑰糖特别好吃。我明天去买,我们一会儿吃。” “还有松仁粽子糖也不错!” 顾知灼心情甚佳地靠在椅子上,听了一耳朵的热闹,把点心全吃完后,又打包了好几份,乐呵呵地回了府。 她牵着玉狮子去马厩,摸了摸它雪白的鬃毛:“我给你刷刷毛,好不好?” 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她还说过,要带它出城跑跑,结果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来。 玉狮子高兴了,亲昵地拿头拱她。 她就先和琼芳说了一句道:“你把咱们买的点心,带去给二姑娘和三姑娘,还有一份是阿蛮的,再把今儿的热闹事和姑母也说说。” 琼芳连声应诺。 刷了马,和玉狮子亲昵了一会儿,琼芳也回来了,顾知灼带着她们从马厩出来往仪门走去。 “姑娘。” 晴眉唤了一声,“您看那儿。” 顾知灼抬眼去瞧,嗤笑道:“抓回来。” 好咧!晴眉的足尖一蹬地,有如脱弦的利箭,向前蹿了出去,动作敏捷地一把抓住了正鬼鬼祟祟,一拐一拐地往大门跑的顾琰,就这么提拎着回来了。 顾琰的四肢胡乱扑腾着哇哇乱叫,在见到顾知灼的那一刹那,他安静了,老老实实地垂下了头,也懂得叫人了:“大姐姐。” 还不到六岁的男童生得精致可爱,乖顺的见礼,要不是上回顾知灼亲眼见着他眼中的怨毒,只怕还真以为是那顿打把他给打服帖了。 顾知灼问道:“你去哪儿?” 顾琰眼珠子乱转:“没……” “想出府?” “大姐姐,我没想出府。” 顾知灼的目光落在了他印堂上,久久垂下眼帘。 “你想出府也出不去,除非叔父允许你出门,你看哪个门房敢放你出去。前院可不是内宅。” “记着,前院可不是内宅。” 她给他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襟,含笑道:“去玩吧。” 这一刻,顾琰恍惚觉得从前那个对他很好很好的顾知灼回来了。 他生怕再被逮着,撒丫子就跑,晴眉小小声地说道:“姑娘,这小子不太老实。” 顾知灼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有所指道:“多吃点苦头就老实了。”她话锋一转,“现在是什么时候时辰了?” “未时三刻。” 顾知灼颔首,脚步一拐,朝端福堂的方向去了。 季氏有午后理事的习惯,一般都会在未时后见管事嬷嬷们。 端福堂就位于前院和内宅的中间,整个镇国公府的中轴线上。 顾知灼的出现让整个厅堂为之一静。 季氏捏着账册的素手不由一紧,随即嘴角噙出了温婉的浅笑,唯独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无比的淡漠和疏离。 顾知灼提着裙裾跨过了高高的门槛,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 季氏含笑出声:“灼姐儿,你怎么来了?” 顾知灼姿态端方的福了福礼:“母亲。” “您的对牌和账册一直没有送来,女儿想着,您许是太忙。” “就自个儿过来拿了。” “都在这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