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太认识她了。

　　珠落回到辞宋身边，两人亲昵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阿落，你对从小养大的阿野怎么这么凶，是不喜欢他吗？”

　　珠落的声音清晰传入苏在野的耳中。

　　“对。”

　　短短一个字，如巨石砸在心上。

　　苏在野攥紧手里的红衣，抬手压了压左心口，双眼失神地低语：“小姨，你放心，你不喜欢的拖油瓶，明日就会离开了。”

　　苏在野回到寝殿将红裙放好，纠结很久，还是想与珠落好好告个别。

　　他还有个东西要送给珠落，当作这么多年她替父母照顾自己的回报。

　　可掀开木匣子，里面却空无一物！

　　原本这里装着的，可是他们涂山一族的宝物九尾灵玉。

　　佩戴此玉者，可使自身的灵力更加纯净，修为大大提高。

　　那不仅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更是父王和母后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可现在，九尾灵玉不见了！

　　苏在野心下一凉，因为他在木匣子里感受到了珠落留下的气息。

　　他拿着木匣子走出去，院里，辞宋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珠落一个人。

　　看见这匣子，珠落便明白他的来意，直接承认：“前几日辞宋修炼时遇到难关，我将你的九尾灵玉拿去给他吸收了。”

　　“那日你不在，后来便忘了告诉你，如今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出来。”

　　听着她云淡风轻道出的话，苏在野的心跌落了谷底。

　　九尾灵玉仅是佩戴便可，她却轻飘飘地给了辞宋，还帮他吸收到了体内，连影子都再看不见！

　　“小姨可知，九尾灵玉是我父王母后的遗物？”苏在野颤着声问道。

　　珠落点了点头：“自是知晓，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尽可开口。”

　　看着她一脸淡然的样子，苏在野只觉整颗心好似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吞噬。

　　他扯了扯嘴角，摇头：“不用了。”

　　他原本想用这宝物还清珠落的恩情。

　　现如今，她既然给了她心爱的男人，这还不清的养育之恩也一笔勾销了。

　　“我只有一个请求，今日是我的生辰，今晚，小姨能陪我过吗？”

　　从表明心意之后，珠落就再也没有陪他一起过过生辰。

　　冷清的珠翠宫里，他连一碗热乎的面条都吃不上。

　　他只想这最后一次，她能陪他过生辰。

　　珠落顿了顿，似乎早就忘了他的生辰。

　　她皱起眉，心底浮起一股怪异，好像晚上会发生什么一样。

　　“苏在野，我警告你不要再有什么心思。”

　　苏在野咬了咬唇：“没有，我保证没有。”

　　他只是想有一个正式的告别而已，哪怕她并不知道。

　　珠落盯着他，不知为何，她没办法再一次说出拒绝的话。

　　沉默半晌，她语气生硬地问:“知道了。”

　　苏在野松了口气：“好，那我们晚上在正殿见。”

　　珠落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不到她的身影后，苏在野叫来仙婢，让仙婢去准备一些菜。

　　然后回到寝殿，将屋里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好丢了出去。

　　整个珠翠宫就此再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他本就是一个在这里借宿的“客人”，来时一身孑然，走时也该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苏在野就去膳房，亲自为珠落做了一桌子的菜。

　　酉时，苏在野将菜端上了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天色白下来。

　　他知道珠落有多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便也没有期盼过会她早到来一起吃饭。

　　只是…还有六个时辰，他就该离开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转头看去，珠落和辞宋一起走来。

　　“不多时，辞宋就是你姨夫，我们一起给你庆生。”

　　苏在野在心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知道，珠落还是不放心，觉得单独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做什么，才会带辞宋来。

　　是戒备，也是警告。

　　他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扯出一抹笑意：“谢谢小姨，也谢谢辞宋姨夫。”

　　辞宋热切地住拉他的手臂：“阿野，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来不及准备生辰礼，来日我一定给你补上。”

　　“听阿落说你收下了那条袍子，我很开心。”

　　苏在野唇角僵硬，再扯不出笑容。

　　这时，漆白寂静的夜空中忽然有烟花绽放。

　　“嘭！嘭嘭！”

　　粉红色的烟花瞬间占满了夜空，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辞宋感叹：“好漂亮。”

　　珠落则是变了脸色：“苏在野，你这是做什么？”

　　苏在野掐了掐手心，一百岁生辰时，珠落在归墟上空给他放了一场轰动天界的烟花。

　　他当时以为是自己是被偏爱的唯一。

　　可如今她另有所爱，所以他决定，把这场烟花还给珠落。

　　过去都过去了，人都要向前看。

　　苏在野抬手施法，在暗白的天幕上写下了几个字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而后他转头望向珠落，轻轻一笑：“小姨，祝你们琴瑟和鸣，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由衷的，希望你幸福…”

　　珠落心脏狂跳，不安的感觉充斥了全身。

　　以前的苏在野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会一次次问她：“你是真的不爱我？还是因为你和我父母是挚友，所以不敢爱？”

　　更会坚定地对他说：“珠落，我是认真的！”

　　如今，她却祝他和别人幸福。

　　珠落脸色一凛，拉着苏在野走出了院子。

　　走到那棵合欢花树下，她丝毫没有发现满树的花都谢了。

　　只盯着苏在野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在野静静看着她，在心里回答

　　只是想要好好告别而已。

　　虽然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但他数百年的感情，也算彻底结束。

　　“小姨，今天是我生辰…你还没有祝我生辰快乐。”

　　烟花盛宴在这刻结束，周遭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珠落看着他，很奇怪，明明那句“生辰快乐”已经到了嘴边。

　　可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话变成了冷硬的警告：“我说过，不要再提那么多要求。”

　　“我要成亲了，你也长大了，该寻得一人结为仙侣。”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苏在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忍着眼眶里的酸胀，在心里摇头。

　　不会了。

　　今夜之后，他就将投身于无情道，断情绝爱，再不沾染红尘半分…

　　说实话，他已经没有遗憾。

　　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听到那句“生辰快乐。”

　　这时，一个仙婢走来。

　　“在野战神，您要的长寿面做好了。”

　　苏在野深吸了口气：“把两碗面都端到我房里来吧。”

　　不一会儿，仙婢就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苏在野的寝殿里。

　　“战神，您一个人能吃完两碗面吗？”

　　苏在野眼眶有些发红：“吃得完。”

　　待仙婢离开，苏在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一愿珠落平安快乐、无病无灾。”

　　“二愿我修得无情道，护三界平安，再无战争。”

　　“三愿，我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说完，苏在野睁开眼，轻轻拿起筷子。

　　“生辰快乐，苏在野。”

　　他喃喃着，将这个生日完成。

　　一碗敬过去，一碗迎未来。

　　一口面，岁岁平安；两口面，健康无忧。

　　吃碗面，苏在野伸出食指，在桌上留下了一句话

　　也是留给珠落的最后一句话。

　　珠落上神，愿往后余生不相逢，也愿你和辞宋仙君白头偕老永同心。

　　勿念，相忘，不归。

　　这一刻，苏在野感觉淤堵在心里的那些情绪好似渐渐化成了水，消散而逝。

　　这次，是真的永别了。

　　苏在野走出寝殿，没有回头地离开了珠翠宫。

　　从今往后，珠翠宫再无苏在野。

　　六个时辰后，昆仑山顶。

　　苏在野在山顶站了一夜，第一缕熹光从天边升起时，一道人影也在他的面前显形。

　　“天帝。”苏在野单膝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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