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为皇子,但是性格却十分随和,只向往云淡风轻闲云野鹤般的潇洒生活,并不想参与夺嫡之争。 一年前,他随着皇家商队远渡海外,从此便未再回到京城。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已然回京。 见到许久未见的好友,陆之年眉宇间的躁郁稍稍散去,迎上前道:“你何时回京的?” 孟铉拍着陆之年的肩膀,笑道:“一早回的京城,才从乾清宫出来就直奔你这平南侯府了,哪知道,连杯茶水都讨不到!” 说着,孟铉径直越过陆之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之年抬手,几个丫鬟便走上前给梦轩倒了杯茶水。 孟铉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嚷嚷道。 “陆之年,你这丫鬟泡茶的手艺真是不如卿儿半分。” 孟铉挥挥手将丫鬟屏退,又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有熟悉的身影,又道。 “卿儿呢?我一年未曾回京,你总不能小气将她藏起来,连口茶水也不让我这做朋友的喝吧?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卿儿亲口承认的哥哥。” 陆之年喝茶的动作猛然一顿。 记忆深处一些似乎早已经被遗忘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几乎下意识道。 “什么哥哥?若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她认你做哥哥,她不会愿意。”3 孟铉的表情颇为稀奇:“过去多年,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陆之年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低头不语。 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了。 他为什么会将这些,他以为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 尽管是孟铉,但陆之年也很少记得关于他的事情,有时候就连生辰都需要手下提醒。 但是这样无聊的事情,怎么记忆如此清晰? 甚至,他还能回忆起当时苏卿欢的表情。 她被孟铉逗弄得颇为羞恼,偏偏不敢得罪对方,于是脸上满是憋屈和害羞,脸蛋绯红。 实在逼得急了,她才低低地唤了孟铉一声:“哥哥。” 从此,孟铉便总以她哥哥的名义,说自己是他的大舅哥。 只是不久后,他便随着商队远渡了,极少才能寄回几封书信。 “好了,我与你说不到一处,快去把卿儿叫出来,我从波斯国和高丽国可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需得让她先选了才是。” 陆之年的思绪流转,直到孟铉咋咋呼呼的声音再次想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 忽视掉心中那点淡淡的,在他铜墙铁壁的身体里几不可察的痛意,他启唇正要说话,却终究无声。 他该说什么? 他要说,苏卿欢已经死了吗? “发什么愣?”孟铉失去了耐心,索性随手指了个丫鬟,“你去,把你们夫人叫过来!” 丫鬟看了陆之年一眼,低声一根筋道:“回王爷,夫人和侯爷昨日大婚,今日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无要紧事,不要去打扰夫人……” “昨日大婚?什么大婚,苏卿欢身边除了个傻乎乎的小禾哪还有嬷嬷?什么情况?” 孟铉察觉到不对,脸上表情瞬间变了,他猛然站起来死死盯着陆之年。 小丫鬟大概是新来伺候的,被孟铉的模样吓了个哆嗦,垂着头嗫嚅道:“现在的夫人不是叫苏惜玉吗……” 一瞬间,整个前院一片死寂,几乎落针可闻。 “什么苏惜玉?她不是五年前就丢了吗?你的老婆不是卿儿吗?怎么成了苏惜玉?” 孟铉愣住了,近乎急切地看向陆之年。 但看到对方如一潭死水般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管家走上来道:“侯爷,苏姨娘的尸体已经收敛好放进棺椁里了,您可要上前看一眼?”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孟铉的表情瞬间呆住了,他立即追问:“苏姨娘是谁?什么尸体?” 管家看了陆之年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于是才道:“苏姨娘,便是曾经的夫人。” “她昨天,逝世了。” 第14章 孟铉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像是不愿相信般看向陆之年。 陆之年的表情却很淡漠,仿佛并不为苏卿欢的死而悲伤。 可只有他知道,在听到管家那句“逝世”时,他心中猛然一跳。 那种心跳几乎漏了一拍的心悸感,他无法分明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很陌生。 他的身体从未出现过这样陌生的反应,甚至是在行军打仗时也从未出现过。 陆之年尽量忽略那些身体上的不自然,看向了孟铉。 孟铉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但又奇异般的冷静,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跟着管家去看了苏卿欢的遗体。 但是陆之年却没有跟去。 过了半晌,等孟铉终于回到前厅时,忽然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孟铉有一些武功底子,但终究不如他行军打仗扎实。 一拳虽然挥在面门,但并不算十分疼。 “陆之年,你会后悔的。”孟铉的声音很冷。 陆之年未曾还手,他摸了摸伤口,冷静地给孟铉斟了一杯茶,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很是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孟铉才红着眼睛,哑声道:“你必须以侯夫人的礼数安葬卿儿。”6 陆之年想也未想地拒绝了:“不可能,如今她只是个妾室,真正的侯夫人早已经换了玉儿。” “玉儿玉儿,陆之年,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肝,心中只剩下那个矫揉造作的苏惜玉了吗!” 孟铉一拍桌子,大声怒吼道。 “你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孟铉和陆之年的关系很好,他自然知道五年前那场风波。 但是孟铉从不听信别人的话,他始终相信,只有自己的判断才是最准确的,他相信苏卿欢的为人。 只是,整个京城也只有他相信了。 陆之年又不说话了。 管家见状,连忙安抚道:“王爷别急,我家侯爷暂时还未定夺,已经遣派人去苏府请苏大人及夫人来定夺丧葬之事了,苏大人定然不会委屈了姨娘。” 可谁知,孟铉却冷然一笑。 “你们以为苏家那两个很疼爱卿儿吗?他们从来不将卿儿视为女儿,三年前卿儿出嫁,更是连面都不曾露,如今指望他们对卿儿好,真是笑话!那二人不落井下石,已是奇事了!” 孟铉说罢,再次冷笑一声,看向陆之年:“陆之年,你不信我的话,你日后会后悔的,你且等好了!” 说罢,孟铉扬长而去。 陆之年立在原地,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许久后,才缓缓松开。 …… 孟铉离开后不久,不过一炷香的时刻,苏母和苏父都纷纷赶了过来。 苏母素来是优雅大方、雍容得体的形象,此事却也显得有些慌乱,几乎是形态匆匆的走进前院的厅中。 陆之年心中微动。 为人父母,怎么会不在意女儿? 他们来的这般匆忙,怎么会如孟铉所说那边冷血? 而孟铉说的那些,只怕是当初因为玉儿,他们才会无心参加苏卿欢的婚宴罢了。 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陆之年如是想着。 刚准备迎接,却见苏母急切问:“怎么了?可是玉儿出了何事?” 陆之年的表情微僵。 他脚步顿住,淡淡道:“玉儿无事。” 苏母急切的表情稍稍舒缓,松了口气般抱怨道:“那传话来的丫鬟只道是夫人出了事,我便急匆匆赶来,既然玉儿无事,那这……?” 陆之年是第一次感受到苏母的偏心,他脸上的表情愈发幽深,下意识脱口而出:“除了玉儿,还有苏卿欢。” 苏母愣住。 许久后,她有片刻的神情不自然,随后恢复了端庄的模样,淡声嘲讽道:“她向来是最会保全自己的,还能出什么事?” 陆之年沉默了许久。 很短的三个字,他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说出口。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尽量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