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赌陈秉元之流必将被绳之以法,赌巫山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赌你能回京大展宏图,赌命运,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周词与她十指交握,出奇地镇定,他扫了两个白衣人一眼,说:“既然赌,就必有筹码。” 他将小满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膛上,跳动的、炙热的一颗心仿若捧在她掌中。 小满点点头,含泪说道:“若输了,死也得死在一起。” 周词“嗯”一声,不由笑了笑,他的笑很轻,很静,若天上的云,清河的水。 如果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唯有生死,不,或许生死也不能,他们本是跨越死亡的界限而相遇,在一次次劫难中认定彼此,自此死生与共,地老天荒。 白衣神使一左一右将小满挟住,江水粼粼,遥遥无尽,她最后回头望向他,双唇张合,无声地道出两个字——等我。 眼前白虹贯日,耀眼刺目,二人同时闭上眼,再睁开便已然隔了天上地下。 小满不知何时被押进的紫霄殿,她以往从未来过此处,也并无资格进入,这里属于掌管六界,至高无上的权利者,两侧分列仙家众神,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神女亦在其中,面色凝重。 而前方宽阔威严的高座上空无一人,准确地说,只有一个轮廓,一团模糊的虚影…… 她甚至有一刻怀疑偌大的神界是否有这样一位天帝,还是说他只不过是个象征,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不容辩驳的神祇尊严,在它之下,一切只是芸芸众生,蝼蚁蜉蝣。 座上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是沉闷冷硬,严厉无情的。 她心想:无非两件事,违天规私下凡间救人以及铲除螭龙,一功加一过…… “巫山赤豹,强行救下数百人,致凡人生死命数大乱,是为过,孤身降服作恶九州之螭龙,是有功,虽同凡人有私,但并未酿成大错,念及至此,罚地仙赤豹禁足巫山百年,由巫山神女瑶姬自行看管,严加教导。” 小满忽地抬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降罪,没有惩罚,仅仅是禁足百年而已,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可百年后沧海桑田,哪里还有周词,哪里还有阿七、韩家兄妹和那些她在人间的牵绊与不舍? 两侧的众神垂眸看向自己,无悲无喜,冷漠淡然,她猜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那是没有了生老病死、没有了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的心,这样的神会悲悯凡人吗?会明白人间至真至情的可贵吗?他们活了千年万年,垂垂老矣、情如枯槁,连心都硬得像石头。 想到这儿,她脊背发凉,如坠冰窖。 小满木然张了张口,甚至不知打断了谁的话,昂头向那虚无处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五百年前已然下界阻挠过大水,救过凡间百姓,一而再再而三,无可饶恕,回巫山也定不会静思己过。所以,求天帝将我贬入凡尘,百年后化作一抷土就此干净利落。” 神女又惊又怕,想阻止她却已来不及。紫霄殿内如同开了油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殿中人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你之罪孽不必如此,速速回到巫山,无需多言。” 神女迈前一步要领她回去,小满却甩手笑道:“连人都救不了,不愿救,还算什么神!” 一旁有个声音冷笑道:“你想被贬下凡间?看来是出于私心。” 小满回头朝声音来处一指:“你没有私心,那螭龙现身时怎不见你来降服?!” “大胆!”此时岷江水君踏出半步,斥责道,“小小赤豹,数次干预于我,难道为的不是那凡人?” “我为他,亦为巫山下那百来条人命,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倒是你,自己的水神注都看管不好,又该当何罪?” “我!”岷江水君话噎在喉咙口说不出来,让人翻看了水神注也是大过,他明哲保身自不敢多说。 “够了!随我回去!”神女站出来想尽快平息此事,小满挣开她的束缚越发咄咄逼人。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道貌岸然,趋利避害,只会以天灾、动荡维持六界平衡,看来仙神也不过如此!” 周遭静了下来,无人再与她口舌之争,而是闭口不言,冷眼侧目。此时的安静比喧闹还要刺耳尖锐,指责、鄙夷、取笑、厌弃,他们要她归驯或是排除异己。 她被座上的人挥手压在地面,跪坐于冰冷的砖石上,整座紫霄大殿仿若一只巨兽,看似庄严肃容,实则龇牙怒目,尖齿利爪,随时都能扑过来将她生吞活剥、撕个粉碎。 她仍昂着头,不曾低下过半分。 大殿上,几声轻缓的脚步踏至身旁,一头白须白发,慈眉善目。 方壶仙人恭敬道:“小仙以为,既然她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不如便依了她打入凡间吧,短短数十载,历经生老病死之苦后魂飞魄散,也算自取其咎了。” 小满抬眸看他,心底生出无限感激。 神女也走到她另一侧,咬牙说道:“方壶仙人所言有理,瑶姬……确实教导不了她,不若……” 高座内的人打断道:“入凡尘需剔去仙骨,痛苦至极,若有半分差池可能就此魂灭,你可愿忍受?” “我愿意,心甘情愿。” “好。” “小满!”神女突然转身握住她手,天帝抬袖对她一指:“巫山神女瑶姬领命,现由你亲自剔其仙骨,除她仙籍,将赤豹降为肉胎凡身。” 神女手心一颤,泛起沉重的痛感,她本想救她,想留她,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下亲手剔其仙骨,她如何下得了手。 小满心知此举的狠毒,她掌心轻轻覆在神女手背上,潸然泪下:“追随神女千年,我无怨无悔,只有感激。” 她甘愿匍匐在她脚下,再拜,再别。 紫霄殿内,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幕,像一把把刀剜在她们身上。 大阵开启,才一瞬间她浑身便如架在火上烤,扔进水里滚,冷汗湿透层叠的衣袍,她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昏死过去,只觉皮肉仿佛被一寸寸剥开,丝丝法力好似针尖,无孔不入地扎进她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是痛,每剔去半分都要拼尽全力,她全身几近瘫软,甚至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可心头仍旧充斥着无穷的渴望与力量。 回忆纷至沓来,她要见他,要成为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那是她坚持下去的原因,是她在苍茫天地无可依靠时唯一的信念。 紫霄殿的东面,忽而绽出一抹耀眼的光亮,她勉强抬头,不由会心笑了下。 重重金芒直刺云霄,烫开铺天盖地的大幕,灼出流云千层、跃金万里。 夜已尽,新的一日已经来临。 清明过后天愈发暖和了,阳光洒落身上热意融融,而京城中繁花已绽,一派初春景象。 周词没带着阿七,只带了个小仆从跟着,他本不想赴这趟约,但刚去吏部走马上任,四清吏司皆要为他“接风”,出于礼节,总不能一来就拂了他们的意。 其实周词心中有数,他人在京城,只不过从通政司调到吏部,哪里需要接风?几人都是他下属,宴请是假,另有目的是真,不过正好,趁这顿饭叫他们清楚他的意思和为人。 这酒楼京中有名,墙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