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走来一众人。
五小姐沈佩恩扬着笑,唇边梨涡浅浅,三步并作两步先行进正厅报喜。 “大姐姐和世子姐夫回来了。” 苏檀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门口。 一对璧人联袂而至。 女子清雅绝尘,雪胎梅骨,穿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流仙裙,簪云鬓花颜步摇。 步摇垂下两串细珍珠串子,随着走动几乎分毫不晃。 柳眉入鬓,目若青莲。垂眼慈悲,回眸庄穆。 苏檀脑中恍惚闪过一句诗。 芳姿谪下佛宫来,长似观音自在。 身旁的男子便是杜国公世子,杜文湛。 他相貌堂堂,身形颀长,算是中上之姿。 临上正厅台阶,杜文湛主动托起沈倾意的小臂,柔声道:“夫人慢些。” 沈倾意浅笑:“有劳夫君。” 两人进入厅中,同行拜礼。 老夫人和崔氏乐得见牙不见眼,连声称好。 恰好齐清珩与程樾亦携着礼入府来拜,众人说过一番话便同去花厅用饭。 饭后踱步去往随梨大戏楼,消遣消遣。 金鼓喧阗,急管繁弦。 戏台上生旦净丑演得热热闹闹,台下看客瞧得津津有味。 每人面前一张墨色方角清漆梅花几,上置花茶、鲜果、各色点心。 果盘中摆有鲜嫩多汁的红樱桃、紫黑桑葚、澄黄枇杷。 更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清甜爽口的时兴荔枝。 沈修妄陪同程樾、齐清珩两人并排坐于众人席后。 沈二公子听到尽兴之处,右手中握着的竹骨扇,跟随锣鼓点一下一下轻敲左手掌心。 端的是潇洒怡然。 偶尔偏过头和左手边的齐清珩聊上一两句戏词。 一回眸,右手边的程樾已然剥好满碟白玉荔枝。 黑核去的干干净净,果肉分瓣完整。 沈修妄挑眉,问他:“戏不好听么?你闲着剥这么多荔枝作甚?” 程樾顿住一瞬,而后又扬起惯常的笑容:“吃啊,还能作甚。” 说着就往嘴里塞。 沈修妄狐疑,什么时候程副指挥使tຊ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变精致了。 目光收回,看向戏台之上,顺便掠过祖母旁边的席位。 杜文湛剥开一颗荔枝送到阿姐嘴边,阿姐低头吃进口中。 杜世子垂眸笑笑,亲昵之情不言而喻。 女子多数都喜食荔枝,此果价高路远,贵不可多得。 所以诸位小姐面前的鲜果盘中,亦是荔枝最受欢迎。 由丫鬟细细剥好,放进碟中,再用银钎子戳着送进口中。 沈修妄不由垂眼看向自己面前的鲜果,又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姑娘。 苏檀站在后面静心等待吩咐,虽然眼下看戏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差当的好,加薪才能提的早。 席间充斥的荔枝味道甜香馥郁,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每年夏天,她最喜欢吃荔枝。 除了鲜食,还可以将买来的荔枝放进冰箱。 冻实后剥开皮,玻璃杯中丢进几颗,再倒入满满一杯汽水。 气泡附着在杯壁上,冷热交替激出模糊水雾,湿哒哒,冰冰凉。 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简直人间极乐。 泡到最后荔枝会变软,复甜,吃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真好,她已经忘记那是什么味道。 至少现在闻到了。 * 戏散场后,沈修妄陪同沈倾意去沈母屋中叙话。 母子三人也算享受片刻天伦。 一进屋,崔氏便拉着女儿的手,一番询问。 “近些日子药可曾吃?” “母亲又寻了一则送子良方,带回府中去。” 沈倾意淡淡颔首,“一直吃的,未曾断过。” 崔氏皱眉:“那怎的还是没有动静,这都九载了……” 沈修妄不悦打断:“母亲,阿姐好容易回府一趟,你可曾多关心她过得如何,心情愉悦否?” 成日里挂在嘴边的便是身孕身孕,阿姐已然瘦了一圈儿。 沈修妄比沈倾意小两岁,姐弟俩自幼感情便深厚。 小时候,旁人敢说阿姐一句不是,他能一拳冲上去打掉对方的牙。 崔母瞪他一眼,“妄儿,你是男子不明白。” “为夫家诞育子嗣乃女子头等大事,若无子嗣傍身,你阿姐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沈修妄不以为然,道:“阿姐才学甚高,品性绝佳,在内可执掌中馈,在外才名远扬。” “这么一个人,凭何仅用能否诞育子嗣来衡量?” 崔氏叹气:“女子嫁人便要为夫为纲,以子为倚仗。” “你可知杜文湛已纳有两房妾室,为何纳?” 还不是为子嗣。 闻言,沈倾意眼底划过落寞,稍纵即逝。 她弯唇浅笑,及时阻止母子二人的争论:“母亲,阿弟,别为了我的事徒增烦恼。” “我在国公府中一切都好,文湛他身为世子,纳两房妾室实属平常。” 沈倾意又拉着崔氏,安抚道:“我定会好生服用送子良方,还请母亲安心。” 崔氏真是对自家逆子又爱又恨,所幸女儿是个乖巧可心的。 她轻拍女儿的手背,和声细语:“行吧,那母亲去取那方子,你们两人稍候片刻。” 她出去后,屋中只剩姐弟二人。 沈修妄不免眉头紧蹙,认真看向沈倾意,问道:“阿姐,杜文湛对你好么?” 沈倾意心头滚过刀子,仍是那般温柔笑笑,重重点头:“自然。” 从她的眼神中,沈修妄一时感觉不出这回答是真还是假。 “莫再操心我的事了,阿姐倒有话想问你。” 沈大小姐岔开话题,道:“今日我瞧着近身伺候你的那名婢女不错,可是房里新进的人?” 沈二公子换了一下坐姿,展开竹骨扇把玩,“嗯,用着还算勉强合心意。” 大小姐会心点头。 自家阿弟向来眼高于顶,从小到大能近他身伺候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 想来是个百里挑一的。 她顿了顿又说:“自你回京后,各方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如今府中更有几位客居的表妹,我瞧着母亲急得很,你是如何想的?” 听到这话,沈修妄一合折扇,正色对她说道:“阿姐,我此生并无娶妻的意愿。” 沈倾意颔首:“阿姐明白,可若是陛下赐婚呢?” 天子近臣,权柄熏天,更有诸多身不由己。 谁料沈修妄薄唇翕张,散漫不羁的弧度微微扩大:“不会的。” 至少如今陛下在位时不会为他指婚。 再说来日新帝即位,更加不可能。 沈倾意了然,不免快慰:“那就好,阿姐希望你舒心。” 姻缘与否皆看个人,强求不得。 沈修妄冲她璀然一笑:“阿姐,我也希望你舒心。” “若有事别自己扛,阿弟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倾意欣慰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