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跟她绕:“赚钱。” 女人冷笑一声,那股子风流缠绵的劲儿没了,露出点藏在假面后阅尽千帆的清醒。 “往南边走,赚不了钱,命也得搭上。” 风比先前更大了。张穗半掩着手,鼓成一道小屏,藏谜一样: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季庭柯那样的命。” 话顶到头了,走出半路的季庭柯似乎有所感应,他忽然回头: 罗敷抱了他和面的不锈钢盆,冲他摆了摆手。 远处巷首,汪工开着他那辆小面包,侧身探出窗户、他按了按喇叭: “让让,让让啊。” 汪工的名字就叫汪工。 他不像一般做活、做泥瓦匠的工人,“工”是统称,姓李叫“李工”,姓陈叫“陈工”。 他的身份证上,就叫汪工。 就连罗敷第一次听,都以为汪工在诓她。 年轻人的男人挠着头辩解,他说—— 早些时候,他也问过家中长辈。那时,枯瘦的老人吧嗒、吧嗒抽着卷烟,回了一句:“贱名好养活。” 这个道理,汪工自然听过。 但谁家的贱名,单字一个“工”? 简直像是生下来就为了打工的。 这贱名,未免也他妈太贱了点。 汪工绷紧了掌心往车下抬鱼,手背抻得发了白,腮帮子鼓鼓,腔调像是从胸膛里憋出来一样。 他惯会说好话哄人,当下又存了替季庭柯套话的意思,舔着脸逼过去: “罗姐,也给下碗面?每次送鱼的零头,抹得那叫个别无二话。” 凑近的时候,隔夜、淡淡的酒气飘来。 罗敷想起昨夜,季庭柯微醺的那一眼。 她掏了掏冰箱,收拾出一把压箱底的挂面。 只有这个,汪工没敢挑。 烧水,水在锅里咕噜咕噜翻泡,热气蒸腾、熏了罗敷的眼。 “昨晚,你和他喝的酒?” 他,指的是季庭柯。 汪工来回擀他那两双筷子,像登台表演前活跃快板,他一拍大腿: “季哥,这都告诉了?” 他会侃,连吹几个排比,一秒都不带停的。 直说到面在锅里软趴趴地胀开,嘴皮子才磕碰到: “看上季庭柯的老板娘,从这条后儿坪街排到了巴黎、他却非得来做个臭片鱼的。” 瞧她半晌: “但要我说,罗姐指定不能这么肤浅,哪能为了这浅薄的男色,追到一屋里。” 说罢,夹了口面一吸溜。 烫、咸。 汪工几乎要呕出来了,在罗敷近乎逼视的目光里,又是一响巨大的吞咽声。 她幽幽地,微眯着眼睛打量他,良久:“他身材不错。” 洗手间外匆匆一瞥,深重的毛发、分明的肌肉、紧绷的筋络,化成此刻窗外,单手拎着一袋面粉的身影。 季庭柯听到了。 他没有及时进屋,黑着脸候了十几秒。 汪工嘴里咸得发苦、更不敢去喝面汤,从前台偷顺了瓶沙棘汁,皱巴巴地寽不平舌头:“季哥。” 把人吆进来,季庭柯拧着眉、刻意离他远了些。 男人表现得有几分嫌恶: “什么表情。” 汪工舌尖蘸得黄黄,烫的、咸的、又是酸的。 他喘了口粗气,问季庭柯: “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巷子口、红梅商店里——负责卖盐、卖调料的小媳妇了吗?” “没。” 而后,那年轻人肃穆地板起了张脸: “那一定是被罗姐打死了。她打死卖盐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