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宣阁主屋。
流烟要愁坏了。 李泽煜天不亮就醒了,醒来没见到林以棠,一通大闹,将前些日子新买的茶盏摔了个稀碎。 流烟拦不住他,急的团团转,“你别摔了,不然小姐回来会生气的。” 这话对李泽煜来说是耳旁风,真正奏效的方法是亲眼看到林以棠这个人。 昨日之后林以棠就不见了人影,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李泽煜发起疯来,向来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白生生的脸颊鼓着,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的泪痕。 流烟见他转移目标到小姐的梳妆台,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打算故技重施。 在甜羹里放些蒙汗药,让他再睡一觉等小姐回来。 流烟将甜羹端给他,“小姐让我给你准备的,说你喝完她就回来了。” 李泽煜盯着那甜羹愣怔了会儿,想到什么,呼吸骤然急促,眼眶重新盛满泪水,一挥手,将甜羹打翻在地。 汁水混着碎片撒了满地,一片狼藉。 因着小姐被罚跪,流烟本来就惴惴不安,这会儿更是气急,平日里细声细气的乖顺小丫鬟此刻声音锐利: “你爱喝不喝,等小姐回来看到你毁了屋子,你惹她生气,这次她定要把你丢出去,以后你们再也见不到了!” 流烟说完怒气冲冲离开屋子。 发脾气归发脾气,气性过了之后,流烟忍着去祠堂找小姐的冲动,嘟着嘴,蹲在门口拿了根枯树枝画圈圈,按照小姐昨日的嘱咐,看好李泽煜。 她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何要留着这位怪脾气的公子。 小姐难道真的喜欢他吗。 明明他脾气那么坏。 以后若是她和这位公子同时遇到危险,小姐会不会不要她。 如果没了她,以后谁给小姐做点心,洗衣服,绣香囊,小姐最喜欢她绣的海棠花了。 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膝盖疼不疼。 屋内。 流烟一走,李泽煜就不发疯了,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满室狼藉,越看越恐慌。 他不知是怎么了,竟捂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外面的流烟隐隐听到里面的抽噎声,悄悄打开窗户往里面看。 李泽煜换了位置,坐在小姐的床榻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怀里是她家小姐的枕头。 小孩哭唧唧的,滑嫩嫩的脸蛋贴着她家小姐的枕头,配上他那张精致白皙,惹人爱怜的脸蛋,看起来乖巧弱小极了,很难将他和刚才摔东西的人联系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赤脚下床,佝偻着小身板,把摔倒的板凳桌椅扶起来,蹲在地上捡碎片…… 有那么一刻,流烟有点明白,为什么小姐每次再生气,还是心软将他留下。 暖阳阁。 林以棠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屋内只有她自己。 她有些尴尬,只是总要面对。 似乎是穿外衣的悉索声引起了动静,室内进来一个婢女。 林以棠记得她的脸,老夫人身边的人。 那人说:“棠小姐醒了,老夫人说棠小姐醒后可以直接去用膳,用完便可回竹宣阁,祠堂那边的事无人知晓。” “好,不过怎么不叫我,外祖母现在在哪儿?” “老夫人起身早,一大早就带着林嬷嬷出了府,打算去庙里小住一段时间,老夫人心疼棠小姐,特意不让我们叫你,那金项圈也是老夫人赠予棠小姐的,小姐可要好生保管。” 林以棠感动极了,果然同流烟说的一样,老夫人对她最好。 匆匆用了膳,林以棠赶回竹宣阁。 门口的流烟见到林以棠高兴极了,拉着她四处打量,“小姐,你有没有受伤,膝盖疼不疼,下次我一定给你做个护膝垫。” 林以棠边说边往院里走,“放心,你家小姐我没一点事。” 她压低声音,“昨夜我在祠堂不小心睡着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将我抱回了暖阳阁,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膝盖也没事。” 流烟彻底松了口气,“老夫人对小姐真好。” 林以棠蹭的一下拿出一个金项圈,像孙悟空突然拿出金箍棒,“不是真好,是非常好,包的那种!” 流烟简直眼冒金光,“这下好了,小姐以后的嫁妆又多了一个!” “对了,李泽煜那小子老实吗?” 流烟很难回答,打开门,“小姐,你自己看吧。” 屋内还算整齐,不过角落处多了一堆碎片,林以棠一眼认出,是她前阵子新茶盏的尸体。 李泽煜果然发“过”疯。 不过在她可承受范围之内,昨天她丢过他,丢他的时候,她抱了以后再也不见的准备。 可是,她没有义务教养他。 林以棠打算今天将他送到管家那里,绝无商量。 林以棠走进内室,李泽煜光着脚坐在角落里,衣着狼狈,像只落魄的小狗。 见到她,难得没凑上来,眨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她,却又故意不看她。 生气,心虚,又控制不住自己看她。 数种情绪杂糅编织在一起,林以棠懂得,却依旧打动不了她的心。 林以棠先说明情况,“昨日就是你想的那样,加了料的甜水羹也是我让流烟准备的,我认为我没错,我没有义务养着你。” 李泽煜将身上的金子全部掏出来,丢在地上。 给你钱,留我。 林以棠懂他的意思。 “我不需要用钱买一个累赘,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打击人却足够现实。 昨夜祠堂之后,她真正明白,到底不是自己的家,老夫人在,尚能帮她一二,如若不在,结果只有凶险。 况且,真正当家的是侯爷和侯夫人。 李泽煜委屈的表情渐褪,覆上的是受伤,震惊,最后是淡漠空洞。 他把脸埋在膝上。 林以棠注意到金子上的血迹,视线移到李泽煜划伤的手,什么也没说。 她让流烟拿来医药箱,蹲在李泽煜面前,想给他包扎伤口。 比上次的伤口长,在手背上,特别招眼,必须马上处理。 林以棠刚拉上他的手,李泽煜用力甩开她。 林以棠没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旁的流烟将林以棠拉起来,哼了一声,“不包扎疼死你,小姐,我们别管他了。” 林以棠觉得,她也该狠心一次。 午膳后,外面开始下雪,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林以棠畏寒,打算等雪小些再带李泽煜找管家。 围着炭盆喝暖茶,她打量了下角落里的李泽煜,还是没穿鞋,维持着上午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午膳也没用。 林以棠让流烟给他送热茶和点心,结果不出所料,李泽煜完全不给回应。 那就只能饿着,直到他回家。 临近晚膳,雪正式停了,林以棠去拉角落里的李泽煜。 刚碰上,手便被打开。 “李泽煜,别闹了,你该走了,你家总比我这里好。” 李泽煜没反应,空气安静的可怕。 林以棠继续说:“我们的缘分真的到此为止了。” 李泽煜骤然开始哭叫。 只是这招已经对林以棠没用。 她将他拽起来,拉他出门。 距离门口只剩几步,李泽煜眼里彻底没了亮光,将手里的红绳攥的很紧。 外面传来细密的脚步声,流烟说:“小姐,大小姐,三小姐还有三姨娘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婆子。” 林以棠松开李泽煜。 李泽煜拔腿跑回内室,爬上林以棠的床,重新缩回角落里。 林以棠看了他一眼,出门走到檐下,几个桃木小人猝不及防摔在她脚边,上面扎着利刃,阴森极了。 迎面是林翩月尖细的声音:“林以棠,侯府待你如此不薄,你竟要咒我们去死!” “二姐姐这些日子顽疾不断,恐怕就是你致使的,这可是害人命的大事!” 三姨娘更是尖酸刻薄,“那地契你不想拿出来也就罢了,居然用这些下作手段,真是下贱胚子,侯府若是倒了,你只会比我们得下场更惨!” 林卿月下巴微抬,语气中满是高高在上,“表妹,这是在你院里的桃花树下挖出来的,你该知晓,我爹最痛恨这些巫蛊之术,尤其是处在现下侯府危急的时节。” “并且巫蛊之术在北泽是大忌,我马上就要参选公主伴读,家宅小事如若闹到宫中,损的可是整个侯府的声誉。” “你若是认了,家法处置,发配庄子还能留你一命,若是不然,事情闹大,大家都不好看。” 林以棠此刻才真正知晓,老夫人不在,她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问题。 林翩月和三姨娘看不惯她,她可以理解。 林卿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如何能一口判定那巫蛊之术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呢。 她好像并没有招惹过她。 几家欢喜几家愁,紫宸殿,宫外探子传来消息,说是打听到了太子的下落。 路上的雪还未化,太后便带着侍从匆匆出宫,势必带回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