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昭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他眼中满是不屑:“你想让本宫看着你舍命相救的份上,答应娶了你!” 宋婉昭定定的看着公仪萧,良久,苦笑了一声:“臣还不至于牺牲一条人命来算计感情。”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无可否认。 但,她为自己这一生选择的结局,便只有马革裹尸。 生于乱世,簪缨世家,国在,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她眼波如水,深藏着无法再说出口的情感。 公仪萧却眸若寒霜:“宋婉昭,早晚有一天,本宫会把你虚伪的面目撕下来,让人看清你心机多深!” 宋婉昭的心感到疲惫,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太子殿下,北境形势紧张,臣不日就要出征,就算臣心机再深沉,也请等臣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公仪萧顿时烦躁不已。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宋婉昭,唇角紧绷,最终甩袖而去。 御书房。 皇帝接过宋婉昭呈上的军需册子,刚翻了几页。 案桌前的宋婉昭却突然跪在地上:“陛下,臣……想与太子殿下退婚。” 第四章 如果我死了 皇帝一惊,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行!” 宋婉昭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公仪萧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宋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公仪萧。 深夜,将军府。 宋婉昭皱眉看向宋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宋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宋婉昭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公仪萧。 宋婉昭骑在马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宋婉昭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公仪萧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宋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宋婉昭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公仪萧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宋,宋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宋婉昭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阿萧,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公仪萧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公仪萧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公仪萧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公仪萧一瞬间就想起了宋婉昭。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宋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宋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公仪萧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宋婉昭呢?”他厉声质问。 “宋将军尸身还未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公仪萧心里一阵一阵刺痛,他转身跑下城楼,身后的甘老将军叫他,他似乎也听不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宋婉昭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怎么说,她救过自己一回,他不能让她死了都无家可归。 千人轻骑策马跑了几日几夜,一路上不知换了几匹马。 到了一处驿站,稍作休整后,公仪萧正要上马,却看见一个乞丐蹒跚而来。 那个乞丐身形瘦得已经脱形了,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只脚赤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脚掌磨出了血,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公仪萧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婉昭?!” 第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宋婉昭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公仪萧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宋婉昭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公仪萧。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公仪萧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宋婉昭。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仪萧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宋婉昭重伤,公仪萧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宋婉昭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公仪萧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宋婉昭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公仪萧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宋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陆南弦三个大字。 赵国四皇子,陆南弦! 公仪萧霎时面沉如水,捏住这封信,死死攥住了拳。 …… 惨淡的阳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宋婉昭缓缓睁开眼,恍惚的视线看着带纱的床幔。 然后,床纱被人撩开,公仪萧出现在眼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宋婉昭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公仪萧脸上神情莫测。 宋婉昭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公仪萧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宋婉昭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欣喜。 他突然开口:“赵国拿到姜国北境布防图,一个月之内连下姜国十四城。” 宋婉昭的身形僵住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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