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苗旺的前车之鉴,陈宜不敢掉以轻心。她吞咽口水,一手举木棒,一手盘麻绳,靠近不速之客。 时值申时,阳光正好,只是那人躺在堂屋角落,照不到。 松散的光线落在那人脖颈,皮肤不算白,一层灰泥疙瘩,仍能看出肤质细腻,可见是个娇生惯养的。 他的头发凌乱,稻草般散落在脸颊。 陈宜小心靠近,食指伸过去,企图拨开发丝,辨认何方神圣。 指腹刚碰到他的皮肤,那人喉间咕咚吞咽。陈宜当即吓得后退半步,棍棒高举,当下想着,“管他什么人,闯空门,打晕捆绑起来交付官府,总是没错。” 她双手握住棍棒,正要砸下去。 不速之客皱眉,转动脑袋,侧向陈宜这边。光线从他的额头滑到嘴唇,一闪而过。 棍棒停在徐钧安的头顶上三寸。陈宜生生停住动作,倏地,把木棍甩到一边。 “徐阿郎!”她蹲下,拍打徐钧安的脸。 徐钧安身材修长、朗目舒眉,在京城的公子哥堆里也算得俊秀,这会儿口唇干裂,鼻尖、脸颊都沾了泥土,灰扑扑的,若不是陈宜眼尖,根本认不出来。 “徐钧安,这是怎么了?” 她继续拍打徐钧安,只见他眉头微蹙,口中喃喃,听不清说的什么,没有睁眼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些年跟在姑父身后打下手,喊不醒的人,睡着睡着就没了气,实在常见。何况徐钧安这一身狼狈,明显遭了大难,拼了命到这里,定有要事相求。 她认得草药,却不会诊脉。这时候真后悔,当年姑父要教她,她一心复仇和酿酒,姑父也没再强求。 等等,还有个人得姑父真传呀。 她拖着徐钧安,艰难走了两步,还是放弃。最后抱了床被子过来,给人裹起来。她自己则狂奔,跑去城东找董参董大夫。 西郊到城东,陈宜跑了半个时辰,上气不接下气。 “徐钧安,昏迷不醒,”她喘着气,说两个字顿两下,“面色发黄,唇色白,干裂,舌苔……舌苔我忘了看。” 董参看她模样,晓得事情紧急,边收药箱边问,“气息如何?” “出多进少,但还算平稳。” 陈宜跟在他后面,在药房转圈。 这里是董参新开的药房,生意实在是好,排队等他看…
有苗旺的前车之鉴,陈宜不敢掉以轻心。她吞咽口水,一手举木棒,一手盘麻绳,靠近不速之客。 时值申时,阳光正好,只是那人躺在堂屋角落,照不到。 松散的光线落在那人脖颈,皮肤不算白,一层灰泥疙瘩,仍能看出肤质细腻,可见是个娇生惯养的。 他的头发凌乱,稻草般散落在脸颊。 陈宜小心靠近,食指伸过去,企图拨开发丝,辨认何方神圣。 指腹刚碰到他的皮肤,那人喉间咕咚吞咽。陈宜当即吓得后退半步,棍棒高举,当下想着,“管他什么人,闯空门,打晕捆绑起来交付官府,总是没错。” 她双手握住棍棒,正要砸下去。 不速之客皱眉,转动脑袋,侧向陈宜这边。光线从他的额头滑到嘴唇,一闪而过。 棍棒停在徐钧安的头顶上三寸。陈宜生生停住动作,倏地,把木棍甩到一边。 “徐阿郎!”她蹲下,拍打徐钧安的脸。 徐钧安身材修长、朗目舒眉,在京城的公子哥堆里也算得俊秀,这会儿口唇干裂,鼻尖、脸颊都沾了泥土,灰扑扑的,若不是陈宜眼尖,根本认不出来。 “徐钧安,这是怎么了?” 她继续拍打徐钧安,只见他眉头微蹙,口中喃喃,听不清说的什么,没有睁眼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些年跟在姑父身后打下手,喊不醒的人,睡着睡着就没了气,实在常见。何况徐钧安这一身狼狈,明显遭了大难,拼了命到这里,定有要事相求。 她认得草药,却不会诊脉。这时候真后悔,当年姑父要教她,她一心复仇和酿酒,姑父也没再强求。 等等,还有个人得姑父真传呀。 她拖着徐钧安,艰难走了两步,还是放弃。最后抱了床被子过来,给人裹起来。她自己则狂奔,跑去城东找董参董大夫。 西郊到城东,陈宜跑了半个时辰,上气不接下气。 “徐钧安,昏迷不醒,”她喘着气,说两个字顿两下,“面色发黄,唇色白,干裂,舌苔……舌苔我忘了看。” 董参看她模样,晓得事情紧急,边收药箱边问,“气息如何?” “出多进少,但还算平稳。” 陈宜跟在他后面,在药房转圈。 这里是董参新开的药房,生意实在是好,排队等他看诊的病人,从诊间排到门口,见他着急忙慌地跑出来,都窃窃私语。 陈宜说:“你快点,不晓得他能撑到几时。” 等候的百姓便互相望望,极有默契的不出声,让出一条道来。 董参走在前面,朝大伙说:“感谢。” 又回头,恨铁不成钢地叫陈宜:“你快带路。” 陈宜恍然大悟,回过神,带着董参,在青石板路上奔跑。 董参按住徐钧安手腕,一番望闻问切,取出银针扎进徐钧安脚底穴道。 “没有大事,”他就近,趴在桌上写药方,“他只是长途跋涉,太累了,肚子里也没有食物,亏空严重。” 他把药方交给陈宜,指给她最近的药房。 “喝下药补充气血,你再做点青菜小粥,等他醒来喂给他。” “嘿咻,”他背起徐钧安,问陈宜,“卧房在哪?” “后院……” 徐钧安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后院,终于发现这里和靖远酒坊布局一致。 “好了,我知道了,”他打断陈宜的话,“你放心,我在这里照顾他。” 陈宜看着他的背影,“奇怪,从前有这么宽厚吗?” 她挠挠头,再次跑进石子路小巷,没心思再想其他。 好在徐钧安身体意识尚存,董参扶他起来,喂他药汤,他还晓得吞下。 陈宜和董参两个人守着他,直到半夜,才听到微弱的喊声。 “泰宁……” “醒了醒了!”董参靠坐床边,推醒趴在桌上打盹儿的陈宜。 陈宜立刻跑去厨房,捧来早就煮好的青菜小粥,小勺一口一口喂将下去。 徐钧安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看向周遭。 陈宜当即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木质塌椅上堆着徐钧安的衣服,破破烂烂,黑色的油渍斑点到处都是,一点儿看不出来原本的绸缎布料。内里的衬衣也搭在那,看不出原本颜色,散发出难以言说的腥臭味道。 他摸摸身上,全新的亵衣。床头还放着一套衣裳,不比他的名贵,但是干净。 “谢谢,”他朝着董参,由衷鞠躬,苦笑道:“我们的荷包被抢了。” 他一张口,嗓子像被小刀剌过,粗粝难听。 陈宜赶紧倒水递给他,“润润嗓子。” 徐钧安喝完,还是捂着嗓子,吐字困难:“我们遭遇山匪,我差点死了,泰宁被掳上了山。” 提到泰宁,陈宜立马和李存安联系起来,翻找起随身香囊,里头存放着最近收到的信件。 徐钧安四处张望,也想起自己此行目的。 他撑住床沿就要下床,情绪激动,“李存安呢,他不是来庐州了吗?” 他歪歪倒倒,陈宜上前扶他。他握紧陈宜的小臂,明明很用力,陈宜也没有多疼,但望见他眼中热烈企望。 “得让他救泰宁啊。”他说。 “他去了阿拉善,”陈宜展开信纸,指给徐钧安看,“他已经在那里找泰宁,找了半月有余,还毫无进展。” “错了错了。”徐钧安急切拍腿。 陈宜已猜得大差不差。 泰宁和徐钧安利用沙漠天气,佯装失踪,实则私奔。两人本打算取道阴山,绕到莱安隐居。莱安属范阳境内,朝廷的人和河西的人都不会找来。 “我们哪里想到,从阿拉善开始,步步艰难。” 徐钧安叹气沉痛道:“雨黄沙来势凶猛,我们把那些侍卫推进风沙,不小心被他们扯住。泰宁的随身嬷嬷……” 想到嬷嬷为救泰宁,被风沙卷跑的样子,他停顿,抽了下鼻涕。 “人都死光了,只剩我们俩和素樱。” 徐钧安回忆,他们三个人隐姓埋名,泰宁和素樱换上布衣,装作徐钧安的侍女,一路互相扶持。 之所以取道阴山,因为阴山重兵把守,泰宁说这样的官道最安全。可到了范阳关口才发现,竟然要一个一个人的查过关文书。 泰宁和素樱都经不起查。 徐钧安当机立断,带两人钻进小道。 就是这个决定,让泰宁被掳,徐钧安和素樱被扔进河道。 “落马河河水浑浊且湍急,我扒住一块断木,眼睁睁看见一个浪打在素樱头上,紧跟着人就沉进去,没了。” 他捂着额头,愧疚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只要一想到素樱伸手呼救的模样,就头痛欲裂。 “泰宁还不知怎么样,那山大王说要抓她做压寨夫人。”徐钧安双手握拳,狠狠击打自己的额头,涕泗横流,只觉得自己没用。 董参递过手帕,陈宜握住他的拳。 屋子里偶有暖风。 徐钧安抬眼,看向两人,意识终于从苦寒的北境飞回来。 “范阳关口旁的小道我也走过,”陈宜满上热水,让他再喝一点,“那里穿过去是阴山山脉的大马群山,正隔开回鹘与大昭,他们的山寨曾隶属回鹘军团。” “那位首领绝不会逼迫泰宁做劳什子压寨夫人。” “其中定有误会。” 话说到这里,徐钧安的情绪也平稳下来。董参进一步安抚他,将泰宁可以联系李存安的事情告知他,点上安神香,劝他好好歇息。 更深露重。 陈宜不避讳董参,提笔写信,将徐钧安所言掐头去尾,只说两人遭大马群山山匪洗劫,泰宁被掳上山。 又道,三年前回鹘一战,陈宜见过山匪首领,略有交情。让李存安稍安勿急,先同硕方节度使通好气,万不得已时,借人上山。 信鸽停在陈宜手心,扭着头,张望院子里的荷叶,歪头咕咕咕叫了三声,似问这是哪里,它没有来过。 陈宜将信放好,摸摸它的头,盯它黑豆似的眼睛道:“以后会常来,快去吧。” 白鸽振翅飞走。 董参目睹全程,心知她这样对自己和盘托出,必有托付,默默等在堂屋门口。 陈宜回头,他抱胸耸肩,意思让陈宜尽管说出来。 陈宜路过他,手掌重按在他的肩膀,打着哈欠,“天亮再说。” 一觉睡到午时,董参被噩梦惊醒。 昨夜,他一整夜靠在徐钧安床头,生怕他病情反复,结果那安神香把他也催睡着了。 他惊觉自己在床上,本该躺在床上的徐钧安不见了。 他跳下床,跑遍堂屋、后院,除他无人。说好起床说话,陈宜连条子都没给他留。 莫名其妙,董参思索无果,干脆回药房出诊。到了药房门口,就见小媒婆揣着手走来走去,一见到他就龇牙招手,阳光明媚。 她小跑到董参跟前,掏出两把钥匙。 “陈宜临走交待,新酒坊我来做掌柜,如今那间就拜托你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董参想说药房忙不开,挪开门板,竟发现下头压着一张纸。 打开看,娟秀小字密密麻麻写着新款山水情和原野的酿造做法。 董参不禁摇头:也不知是信任我,还是知道仅凭我酿不出来她的酒。 “好吧。”他转头对小媒婆道,“不保证味道和她酿的一模一样。” 小媒婆眉开眼笑,“那肯定啦!” 说着,挽住董参胳膊,往酒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