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澈闻言,眼神暗了暗。 他俯下身望向孩童:“我才是容乐颜的夫君。” 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个,只是被裴言澈恐怖的眼神吓得嚎哭。 容乐颜推开裴言澈,轻轻拍着孩童的背:“乖乖不哭,今天要打什么酒啊。” 孩童听见容乐颜温柔的声颜,渐渐止住哭声:“还是‘雪间酒’。” 孩童抱着酒回家去了。 店里只剩二人相顾无言。 容乐颜羞愤中仍是满腔不解,她搞不懂,裴言澈到底想做什么。 裴言澈忽然瞥见店铺里那力透纸背的招牌,刚刚缓和的情绪又被勾出。 “这是沈竺渊的字?” 容乐颜敷衍的嗯了一声。 只见一声脆响,那块招牌被裴言澈一掌劈成两半。 “你发什么疯?” 放在以前,容乐颜必然不敢对裴言澈说这样的话,可现在不爱了,她才发觉,从前在她眼里千般好万般好的裴言澈,也不过一介凡人。 “他的字上不了台面,我来写。” 此话一出,容乐颜自先怔住。 裴言澈二话不说,自己研磨,找来一块木板,上书“雪间酒”。 容乐颜看着他笔走龙蛇,心头微微发闷。 直到身后传来:“我写完了,你拿什么来付字钱?” 第三十章 容乐颜扭头,裴言澈正举着招牌,准备挂上去。 鬼使神差,她骤然开口:“宰相大人一字千金,我可付不起。唯有一杯自酿的酒,不知入不入的了大人的眼。” 说罢,她舀出一杯雪间酒放在桌上,便去招呼客人了。 裴言澈拿起那杯酒,色泽远不及宫内特供的美酒,可那股独特的花香却沁人心脾。 他抿了一口,一股细腻的回甘荡漾口中。 他竟不知,容乐颜居然会酿酒。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裴言澈忽然发觉,这七年,他错过的太多太多。 不知是何缘故,裴言澈一连在岭南待了七日。 直到春闱结束,沈竺渊匆匆归来。 他兴冲冲的推开院门:“姐姐,我考上贡士了!” 话颜未落,一个身着华服的陌生男人从屋内走出。 沈竺渊眉心一跳,心中不安。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 陌生男人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一闪而过的敌意使他汗毛直竖。 容乐颜匆匆从厨房奔出来,真心诚意为他高兴道:“不愧是我弟弟,第一次就中了。照这个势头下去,殿试不得中状元。” 陌生男人冷哼一声:“区区一个贡士就高兴成这样。当年我可是连中三元。” 除了容乐颜,二人都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容乐颜赶忙打圆场:“裴大人,从古至今连中三元的能有几人,竺渊还年轻,考上贡士已是不易。” “裴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沈竺渊立马警惕起来。 他记得容乐颜所嫁的当朝宰相,当年连中三元,就是姓裴。 “外公,吃饭了。” 容乐颜不欲理会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将饭菜端上桌招呼道。 见裴言澈气定神闲的吃着饭,沈竺渊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你不是同姐姐和离了吗,怎么又死乞白赖找上门来。” 裴言澈闻言,并不答话,而是给容乐颜夹了一筷子肉。 沈竺渊不甘示弱,替容乐颜盛了一碗汤:“姐姐不爱吃肉你不知道吗?” 看着被容乐颜拨到一旁的肉,裴言澈眼神暗了暗。 这顿饭容乐颜吃的度日如年。 好在裴言澈吃完饭,便向他们辞行。 他坦坦荡荡的望着容乐颜,当着外祖父和沈竺渊的面问道:“容乐颜,你可愿意与我回京城。” 沉默良久,容乐颜轻轻摇了摇头,她说:“裴大人,我的家在这里。” 裴言澈难得没有勉强。 他起身告辞,转身的瞬间,眼瞳里落寞几乎要把人淹没。 从什么时候开始,容乐颜不再把裴府当作自己的家了呢? 即将踏出院门的瞬间,裴言澈冲着容乐颜道:“你若想好了,就写信给我。” 七载时光,容乐颜从未意识到,裴言澈原来也能够如此。 院落外,管事小心催促:“大人,该走了。” 裴言澈最后再望了容乐颜一眼,毅然踏上马车。 随着车马渐渐远去,容乐颜似乎感觉自己心脏的一部分也跟着远去。 “姐姐,我第一次看见你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一个人。” 沈竺渊望着容乐颜伫立的背影,喃喃哀伤。 第三十一章 为了准备八月的殿试,沈竺渊愈发用功,几乎日日挑灯习书至夜深。 每当这个时候,容乐颜总会为他准备好几盏灯火,生怕他熬坏了眼睛。 沈竺渊自己清楚,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连中三元的裴言澈。 可他想尽最大的努力,以免被裴言澈看扁了。 他想,自己是不是优秀一点,再优秀一点,就能更靠近容乐颜一点。 另一边。 京城。 极力上书去岭南巡查的裴言澈回来了。 皇帝看着他交上来一塌糊涂的奏折,颇有些头疼。 为官多年,裴言澈一直都勤勤恳恳,虽然有时性直,但绝无二心。 是难得既忠诚又干练的臣子。 裴言澈似乎没察觉出皇帝的无奈。 他单刀直入:“陛下,臣想看看此次春闱有沈氏竺渊的考卷。” 皇帝摆摆手:“朕让你做主考官,你不愿,非要去岭南。现在知道惜才了?” 见皇帝话里有话,裴言澈立在原地。 “这个沈竺渊的文章写的很好,可就是锋芒太过。” 皇帝继续往后说。 “本来礼部准备拟定他为会元,可朕想了想,还是把他排到了第三名。” 裴言澈点点头:“此子确实有些张狂。” “怎么,你见到沈竺渊了?”皇帝好奇发问。 裴言澈沉吟片刻,蹙眉答道:“他是岭南人氏,我也是无意中撞见。” 回到裴府。 裴母立马迎了上来。 可从前对他恭恭敬敬的裴言澈这次却冷着一张脸。 “言澈,我看了看,吏部尚书的嫡女品貌很好,要不然为娘……” “母亲!” 裴言澈忽然打断她。 “我和容乐颜的事情,烦请母亲以后不要再插手。不管您认不认容乐颜这个儿媳,容乐颜她永远都是我裴言澈明媒正娶的妻。” 说罢,他越过裴母,头也不回的离开。 裴母知道自己伪造和离书的事情迟早会败露,可她没想过裴言澈的反应能如此之大。 她转身想追上裴言澈,可是情急之下狠狠一绊,跌倒在地。 “言澈,为娘这是为你好——” 裴言澈听到身后动静,脚步也不曾停下。 也许这次,他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春去秋来,二人裴言澈时时寄信给容乐颜,可从未得到一封回信。 他并不气馁。 直到沈竺渊考上进士,容乐颜才回了他一封短信。 “弟竺渊年少,望大人照拂一二。” 看着熟悉的清隽字迹,裴言澈抚了又抚。 容乐颜,到底怎样才能打动你。 裴言澈似乎与沈竺渊天生气场合不来。 二人在朝堂相遇的第一天,就当着皇帝朝臣的面争辩起来。 可即便如此,裴言澈依然尽心尽力的把沈竺渊带在身边。 他教他为官之道,教他官场险恶。 见过京城的繁华,沈竺渊依然心心念念着岭南。 朝臣皆赞沈竺渊念旧,可只有沈竺渊和裴言澈知道,其实他只是放不下岭南的容乐颜。 抵不住沈竺渊再三上书,皇帝终于批准沈竺渊回岭南任职。 他走之前,恭恭敬敬朝着裴言澈行了一礼:“多谢裴大人提携,晚生不才,无鸿鹄之志,惟愿偏安一隅,与家人相守。” 说罢,站起身,凑近裴言澈:“近水楼台先得月,姐姐迟早是我的。” 裴言澈险些把手中的公文捏碎。 他死死盯着面上恭敬,实则挑衅的沈竺渊:“你敢!” 第三十二章 沈竺渊以岭南知府的身份回岭南。 当知府的依仪仗行至那间小小的酒铺。 沈竺渊下车。 一年不见,容乐颜一点也没变。 她干练的替客人打酒,小小的酒铺内添了一个帮工的妇人。 不大的屋子里,挂着两块一模一样的招牌。 一个是裴言澈写的,还有一个是他写的。 忙碌中偶然瞥见他,容乐颜顾不上生意,又惊又喜奔出来。 她捏了捏沈竺渊的脸,轻声道:“瘦了。” 沈竺渊依旧如从前那般笑着:“京城吃不到姐姐做的饭,想念的紧。” 容乐颜早早关了酒铺,买来好菜,亲自下厨。 沈竺渊从前与外祖父相依为命,虽然厨艺不精,但粗活也是做得的。 他跟在容乐颜身后进了厨房,正欲像从前那样替她生火。 却见容乐颜嗔怪的拍了拍他的身上的官袍:“都是当知府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说罢,催着他去换衣裳。 一年以来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沈竺渊哪里舍得离开。 他傻呵呵的站在厨房里,像个碍事的树桩。 阔别一年之久,小院里添了好些物件。 可依旧那么干净整洁。 看着容乐颜忙碌的身影,他恍然理解何为“家”。 从前那个熙熙攘攘的沈府不是他的家,后来沈府破败,他与祖父被迫搬到这个小院时,他觉得那也不是家。 而如今,好像这里真的成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外祖父知道他自请岭南为官,摇摇头,叹几句也就罢了。 “姐姐……” 闻着饭菜的香气,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沈竺渊觉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