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一丝丝凉风吹拂掉白天的燥热。
孟老爷子和儿孙们院子里坐着消食去了,三妯娌和月桃三姐妹忙着收拾桌子。 月桃帮着甄氏刷碗。 孟家三房是轮流做饭的。 每每轮到大房做饭,王氏总有借口躲懒,早上不是腰疼就腿疼的。 左不过多早起几天,甄氏也不想计较这些小事,干的就多一点! “铛铛…”突兀的钟声,惊的归了巢的倦鸟又扑棱棱的飞起来。 孟老头嘀咕道,“这时候敲钟能出什么事?” 村口的铁钟平时召集村民议事用的,钟响一刻之内各家男丁必须到村头榕树下集合。 孟老头收了烟袋,招呼着儿孙慢悠悠出了院子。 孟老太太不爱动,就不去了。 三妯娌领着几个小的麻利收拾完也要去凑凑热闹! 这钟一年敲钟的事儿不过一巴掌数。 月桃甩甩手上的水,把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 二房的月柳堂姐过来扯了月桃一把,眉眼弯弯,瞥眼大房方向,低声说,“桃儿,咱先去,月梅姐回屋了!” 孟月柳长相随了二伯娘李氏,清秀小佳人,心思细致,月梅堂姐平时也没少欺负她干活,可也不是次次讨得了好。 孟月梅重新梳好两个发髻,出房门就看到两姐妹有说有笑的背影。 小脸一绷,贝齿一咬嘴唇,哼了声,“谁稀得跟你们一起!村姑!” 村子不大,东边一嗓子,西边听的真真的! 铁钟就挂在在村子东头的大榕树下。 全村百十户的人家拖家带口乌泱泱聚集这里,好几百号人,人声鼎沸,孩子在人群里穿梭奔跑,夹杂着大人的喝斥管教声! 嘁嘁喳喳的唠嗑声。 东家长西家短的tຊ。 一时倒热闹起来了! 过了半晌。 估摸着人都到齐了。 里正林文礼一身灰麻布短褂长裤,站在榕树下的大石头上,高声道,“乡亲们都别唠了啊,各家各户人都到了吗?” 乡众此起彼伏来了的声音。 林里正弓了腰和站在石头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低语了几句,态度很是恭敬。 月桃心下一跳,瞬间就觉得今天不会有好事。 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面容严肃,穿着整齐,一身青色长褂就不是乡下人穿得起的料子。 还要细看。 后腰突然被重重撞了下,月桃一趔趄,转头一看,孟月梅斜睨了她一眼,手里拎了个手绢,扭着腰去找和她经常一起玩的林芝芳了,就是林里正家的小女儿。 听说这步法是学的县里大家小姐,不伦不类! 月桃非常怀疑她看到的是不是真小姐! 一个青年举了一支火把在旁边。 树下一隅亮堂堂得了。 林里正又让人敲了下钟,铛的一声,全场安静下来! 他扫视了一圈,才高声道,“今儿个召集大家是县衙有了文书下来。事情紧急。" “你们都要注意听好了!” “府衙有令,今年的汛期提前,为了应对汛期,这徭役也要提前几日。” “还是和往年一样,一户一人。” “人选今晚就定下来,收拾好行装干粮,明天中午就都跟着赵大人出发!” 瞬间喧哗声不绝于耳。 “这地还没种完呢?我家还差两亩地呢!怎么就不能再延半月?” “就是,一年就指着这收成呢!” “这可要了命了!当家的一走,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耕田?” 月桃听的暗暗擦汗,真想提醒她,去徭役并没有阵亡,不至于孤儿寡母! “今年咋提前这么多?” 有胆大的嚷嚷着。“里正,您跟大人说说,再宽容个十日八日的,绝耽误不了徭役!” 你一句我一嘴的。 场面有些混乱。 “安静!安静!”林里正背着手,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沉声道,“县里此次春调时间紧迫,容不得咱们挑时间。” “现在各自都回家去商量人选,明日午时还是这里集合,徭役耽误不得!” 林里正又扫视了一圈村民,“当然,上头体恤咱们,凡是觉得家里农耕繁重的,今年还是可以出免夫钱!以钱抵役,户籍制,一户缴纳五百文!” “啊?五百文?” “去年才二百文!” 出声的是每年都出钱的那几户! 林里正没接话,挥挥手,“不想去的明早就交免夫钱过来,散了!” 不容任何异议,噼里啪啦宣布散会! 乡亲伴随着议论声像潮水一样缓缓散开! 刚刚轻松的氛围顿时无影无踪! 孟月桃回头看了眼,林里正侧着身子让着中年男子在前面半步,离开了! 徭役真不是个好消息! 古代能免徭役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或者功名! 劳累的永远都是底层人民!工业不发达,用人力来凑! 律法是一户头出一个成年壮丁服役就行了,所以古代轻易不愿分家! 月桃和月柳进门的时候,堂屋开着门,已经透出微弱的亮光,还伴着小油灯呛人刺鼻味! 孟家的油灯是最廉价的油脂,轻易也不会用的,平时都放在孟老太太那屋收着。 大人们围坐着,沉默不语!小辈们也都悄无声息的不敢乱动! 一大家子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影影绰绰! 孟景晨老老实实的依偎在甄氏怀里! 已经很晚了。 孟景晨有点瞌睡。 吸了几口烟,孟老头朝着孟老太太扬扬下巴,“屋里还有多少钱?” 孟老太太回屋去取了个小布包出来,叮当响,王氏笑眯眯的凑上前,上手来接,“娘,我帮你!” 孟老太太手一躲,顺势放在桌子上,解开绳结,里面就一串铜钱。 “还有三百八十文。” 孟老头没吱声,长叹了一口气。 “啊?就这点钱?”倒是王氏的大嗓门给大家吓一跳。 孟老大一把扯过王氏,闷声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王氏愤愤不平的转身一屁股坐到身后长条凳上,王氏体型比较肥壮,凳子被压的嘎吱一声。 嘴里嘟囔着,“你不说我不说,等钱花没了都不知道!你就知道闷头苦干,到头来。钱没花你头上一个子!” 王氏没有压低音量,一屋子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孟老二和李氏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甄氏欲言又止,孟老三接过话来,“爹,娘,哥哥嫂子,前次桃丫头病的厉害,费了家里不少银钱,我和桃娘商量过,这钱以后定会给家里补上!” 王氏翻了个大白眼,“说的轻巧,就把桃丫头卖了也不值五两银子吧!” “花五两买人参治病。你们就是让县里的郎中给忽悠了,你看看现在这丫头活蹦乱跳的,中气足的很,不吃也死不了!” 月桃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总不能说真月桃早没了! 没有人参吊着。估她也来不了! 这债是欠自己身上了! 对于买人参入药这事,如若不是老三两口子跪地痛哭流涕求了一天,还有孟老太太难得强势一次,说什么也要救桃丫头,孟老头也不一定会同意! 要知道一个普通农户一年能攒下二两银就很难得了! 孟老三和甄氏是应了的,这钱算借,可什么时候能还上就遥遥无期了! 孟老三连忙道,“爹,忙过了这阵,我就去县里找个活做!” 孟老头摆摆手,吸了两口烟袋,“桃丫头救回来了,钱就不白花。” “前些年这免夫钱才二百文,咱家也出的起。今年徭役又早了这些时日…正是缺粮的时候,咱家这些人口还得吃饭…说不得这次…” 月桃听明白了。 孟老头言外之意就是这次徭役要出人了。 这时孟老太太摸摸袖口,抽出个银簪子放在桌子上,“他爹,这簪子明天拿到县上换了使吧!” 孟老头没同意,“那是你嫁妆,不成!” “都是死物!家里急用钱的时候,不中留了!”孟老太太温声道,又摩挲了下簪子,招招手示意孟老大过来。 “老大,明早你拿着去银庄换成铜钱!怎么也值个几百文!” 孟老头咂咂嘴。再没说话。 孟老大站起身接过来,粗声道,“娘,过了农忙,我领着二弟三弟都去镇里找短工做,再给娘买回来!” 孟老二,孟老三齐齐应好。 王氏在孟老大身后翻了个白眼,暗道,进门十多年了,没见过给自己买过啥,更别提簪子了! 簪子解了燃眉之急。 孟家人又议论了几句,就熄灯休息了! 点灯费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