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外头有两个学生,想找大人。”
“哪两个?” “回大人,一个是公主府的高公子;另一个自称是靖家七爷。” 内堂里。 顾长平脸色变了变,扭头看李君羡一眼,李君羡指了指屏风后头,无声说道:“我先避一避。” 顾长平等他走进去,方才咳嗽一声,“把人请进来。” 用了一个请字,监役不敢怠慢,忙领着人进来。 靖宝跟在姓高的后面,拾阶而上,很快便到了顾长平所在的正房前。 屋里已经掌灯,灯光透着一层淡色的朦胧,像罩在新娘头上的面纱。 走得近了,能看见一人正端坐在案前行书,穿的是家常的衣衫,未戴乌纱帽,正是顾长平。 顾长平听到两人进来,头也没抬,自顾自写书。 靖宝看了眼高朝,心说轮不到自己咳嗽一声,他那样的身份,性子必是急得,受不得人冷落。 哪知,姓高的屁都没一个,就这么干巴巴的站着。 他不吱声,靖宝哪敢吱声,便拿眼睛去看顾长平。这一看,她呆了,这人容貌真真不俗。 这么说吧,虽比不上姓高的,但气质绝对压他一头。 靖宝使劲瞧他,从上到下,从头发到手脚,不知为什么,她极其想从这人的相貌上,挑出一些缺陷来。 看一遍,再看一遍,她眼前一黑。 毫无缺陷。 这时,顾长平放下墨笔,抬头,“可都瞧够了?” 靖宝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 高朝反而抬了抬下巴,“啪”的一声打开了扇子,“顾祭酒,我要换斋舍。” 顾长平淡淡看他,“为什么?” 高朝用扇子指着靖宝,“他说我的灵魂无趣。” “先生,我没说他的灵魂无趣!” 靖宝赶紧替自己辩解:“他说让我记住他,我说他的灵魂若是有趣,我便能记住。” 高朝:“姓靖的,你不就是说我无趣吗?” 靖宝:“高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朝:“那你是什么意思?” 靖宝:“我没什么意思!” 高朝:“你没什么意思又是几个意思?” 靖宝一脸抓狂:“……”她不会绕口令啊! “都住嘴!” 顾长平一声厉呵,缓缓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高朝身上,这人身着白色锦衣,面色春晓之花,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十成十的纨绔。 只是…… 顾长平心中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从小生在帝王家,极贵,极富,你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若一辈子做你的皇孙贵族,这倒也没什么; 偏你进了国子监,将来必是要为官为相的。为官者,第一要紧的,不是你肚子里的文章,而是与人打交道的能力,连舍友都拿不下,处不好,你趁早打道回府,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高朝看着顾长平,一时语噎。 顾长平挪开视线,看着眼前的靖七爷,一肚子糟心,“靖生,你有什么诉求?” “我……” 靖宝咬了咬牙:“我也不想和他住一间斋舍,他是天之娇子,我是普通小民,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长平冷笑,“一个末等的考生,不想着如何在学业上进取,却想着要挑舍友,要不要连教你的先生也一并挑了?” “学生不敢!”靖宝脸色窘然。 顾长平从叠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这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个来瞧?” 靖宝凑过脑袋,脸顿时涨得通红-- 考卷上方是鲜红的末等批注,却又划掉,改为三等。 “还有脸提斋舍吗?” 靖宝连脖子都红透了,“先生,学生错了。” 顾长平余光淡淡扫过她的颈脖,微皱了下眉头,“回去抄一遍《论语》,算是对你的惩罚。” 靖宝:“……” “再不走,抄两遍!” 靖宝太阳穴的青筋一跳,赶紧俯身作揖告退,转身朝门外去的时候,扭头看了高朝一眼。 明明是他先挑起来的,为什么不罚他? 靖宝一步一蠕,想走欲留,那单薄的背影,透着明亮心思,不仅顾长平看的出来,连高朝也看得出来。 高朝得意的抬抬下巴,“顾祭酒是最最公正严明的。” 靖宝扭头,愤而回嘴道,“扯勒,这是一个拼爹拼妈的时代。” 顾长平:胆大包天! 高朝:真是欠揍! 屏风后的李君羡:拼爹拼妈?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自己这出身,爹够了,妈不够! …… 两个学生一走,房中复又寂静下来。 李君羡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长平,“你把这两人放一间斋舍,不仅仅是为了让高朝历练这么简单吧?” “那你猜猜我的用意?” 顾长平亲自沏茶,递过去。李君羡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听说石尚书的小儿曾在国子监门口放过狠话,你这是想用高朝的身份,护一护姓靖的。” 顾长平淡笑了,“十二郎果然是我肚子里蛔虫,但这只是一重,真正的用意,还在高朝身上。” “他?”李君羡吃惊。 顾长平:“我想替你收伏他。” 李君羡沉吟半晌,道:“棋是好棋,只是这人……” 话说一半儿,又含一半,顾长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这个高朝从小娇生惯养,除了吃喝玩乐外,还在府里养了一群美婢,成天厮混在内宅里,实在难成气候。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废柴,却在日后的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被太子磨练成一把锋利的剑,将他这个当朝首辅生生斩下马来。 再活一世,这把锋利的剑,必须握在自己手上。 顾长平温和道:“人有两面,一面是给别人看的,一面是给自己看的。我们看到的,只是他想给我们看到的。十二郎,冲着他身后的长公主,这个人我们也只有拉拢。” 李君羡默了半晌,“子怀,这次回来,你与从前大不同,沉稳了许多。” 多活一世,能不沉稳吗? 顾长平微笑,带着一抹淡淡的疲倦:“人都是要长大的,最近府里都有上门替我说媒的人。” 李君羡笑道:“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