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过来的阴风,根本没必要欠下这一条救命之恩。 商显现在,脾气很暴躁。 她转身,对上倒映在竹竿上,略显扭曲的暗影,“向来只有我当债主,从来没人,敢当我债主!” 她手中格斗刀,朝着上空一刺,冰冷寒风里,传出轻微的撞击声,就像刀尖,刮擦到金属板上一样。 第五肆立即喊道:“小心镰刀!” 商显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西方死神,身着黑袍手持大镰刀的形象,她刚朝着黑影反方向躲去,后背就是一凉,再回头,一个血窟窿,已经破在上面。 第五肆冲过来,对着那血窟窿转动两下,似拔起什么,朝后掷出,又趁机将掌心盖在她伤口,糊满血迹。 商显还想再战,却听见竹林深处,响起一声小女孩的尖叫声。 一道风从她和第五肆中间擦过去。 第五肆:“她朝着声音飘过去了。” 商显不用看也知道,因为那声音是桂兰的声音。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都没有急着追过去。 商显指了个方向,互相搀扶着,走出竹林,坐在乱葬岗里歇气。 第五肆看商显的样子,就知道她前局记忆还在,目光从她腰间旧伤上划过,又掀起衣服,给她看自己完好的腹部。 第8章拇指姑娘6 商显冷笑着哼哼了一声,凭什么她哪儿哪儿都挂伤,这人却顶着别人身体重启。 第五肆看出她情绪不佳,转移话题,复盘道:“看来,出不去的结局,我会被无限次杀死,而你……” 他没有将晦气的话说出口,只要出不去餍狱,谁都不会有好结局。 “在上一局中,我认为执念人是桂兰的妈妈画眉,就是追杀我的女鬼。”第五肆说道。 “你说过,餍狱里的执念,是亡者执念。”商显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竹林小屋里死去的人,不是画眉,是桂兰。” “可那追杀我的骨架,明显是成年女性的骨架。” “床底下的骨架怎么解释?” “难道母女俩都死了?莫非她们的执念,是要找到杀害她们的凶手?” “在你的记忆中,她俩都没有死?” 第五肆更正道:“在陈财的记忆中,母女俩都没死。” “或许,梦都是反的。”商显突然的一句话,叫第五肆摸不着头脑,他正要追问又听见她问:“在陈财的记忆里,现在的安隐镇,有人死吗?” 这话,倒是难为住第五肆了,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安隐镇明里暗里,“病”死的人,不在少数。 商显见他陷入沉思,继续追问道:“画眉母女俩长期生活在镇子外,和她们俩有关系的人,应该不多吧?这些人中,都有谁死了?” 第五肆莫名打了个寒颤,“你要这么问,我确实能想起一些人,好似,在陈财的记忆里,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们了。” “哪些人?” “周二、吴山、覃老头、刀哥、明子、壮牛……”第五肆的声音,越说越小,“这些人,都是画眉的……客人。” “客人?” 第五肆的表情有些尴尬,“大概是皮肉关系一类,我虽然有部分陈财的记忆,但是这种记忆并不真实,就像是看过相关影碟画面一样的记忆,不、不真切。” 商显摆手,“不必解释,六个人是么,那正好,陪我去看看尸体。” 她带着第五肆离开乱葬岗,到达那片清风摇曳的荷塘。 一片乱七八糟的的淤泥脚印,突显着荷塘的埋尸路径。 商显侧身躺在田埂上,指挥第五肆挖尸。 她透过月色,看向第五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目光沉沉。 一共六具尸体,分别对应上第五肆脑海中消失的六个男人。 他啧啧道:“他们是在这一年里,先后消失的,并不是同一时间失踪,为什么尸表上的腐烂程度,几乎一致。” 商显盯着正当空的一轮圆月,笑笑:“或许她看见的时候,尸体都是同样的腐烂程度。” “你说谁?” “这层餍狱的执念人。” “难道不是画眉和桂兰母女?” 商显不置可否,反问道:“陈财,作为荷塘里的最后一具尸体,你怎么想?” 第五肆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得一激灵,再对上她冷悠悠的目光,顿觉毛骨悚然,反驳道:“我是第五肆,并非是陈财。” “如果你不是第五肆,执念人应该,早就得偿所愿了。” “你什么意思?” 商显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血窟窿已经不再往外淌血,她跳下田埂,揪住第五肆的衣领,往外拖拽,“走吧,是时候揭晓答案了。” “什么?”第五肆不明所以,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指尖不受控地在她衣摆下的血污里,蹭了又蹭。 商显直言:“你说荷塘里的六具男尸,都是画眉做皮肉生意的客人。既然是上门的客人,为什么会被埋尸在荷塘中?我检查过尸体,他们都是在淤泥中,活活被憋死的人。对方怀着这般大的恨意,是有仇吧?” “所以,你们不是客人,是仇人。”商显像是害怕第五肆逃跑似的,用一根腰带,反绑着他双手,遛狗似的往前拖。 第五肆联想起陈财的记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这些记忆中,画眉所谓的“接客”,源自挣脱不开的反抗。 而那些男人,随意丢下些三瓜两枣,就算作是安抚良心的“平等交易”了。 他喃喃出声,“难怪画眉要一直追杀陈财。所以你现在是绑我,交给画眉,让她杀了解恨?” 话音落,他又摇头,“不是我贪生怕死,我才死过一次,肚子上被竹桩插出碗口大的洞,最终结局是幻境重塑。我们并不能离开餍狱。” 商显跳过前面的坟头,淡淡道:“所以我说,执念人不是画眉。亡者,也不是画眉。梦境是反的,归于意识的餍狱幻境,也是反的。活着的人才是消失的亡灵。” 第五肆反应过来,想起床底下掏出来的瘦小骨架,“这层餍狱的执念人是桂兰,那她的执念,是替妈妈,杀陈财吗?” 商显挑挑眉,“你可以再在桂兰手里死一次。” 第五肆浑身一哆嗦,“你认真的?” 商显反怼:“是你自己说,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她古怪的目光,从他瘦削的身板上一闪而过,鼓励道:“再则,这幅皮囊,本就不属于你。” 第五肆挤着他那双泛红的斗鸡眼,语气哀沉,“商显同志,外表不重要,我灵魂深处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切、要命的疼痛。” 商显安慰:“这一次,你可以选择,死得痛快一点。” 两人匆匆赶往竹林小屋,篱笆内外,没有第一次的打斗痕迹。 木门完好无损地关闭着。 商显正要上前推门,门板划拉一下,由内拉开,露出桂兰小小的身影。 她站在月色照射不到的阴影处,似在抹眼泪,语带哭腔,娘,我、我没事,我不怕,我再、再也不怕了。” 第五肆脱口而出:“怕什么?” 桂兰好似这时候才看见商显背后的第五肆,整个人吓得往屋里一缩,在墙角躲成一小团。 商显衣袖下刀光一晃,卸掉第五肆的束缚。 第五肆摸了摸他尖嘴猴腮的丑脸,默默往门外退出去一步。 商显走进屋里,伸手,揽住小小的身子往怀里拥,“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桂兰头垂的低低的,悄声抽泣着,并不说话。 商显有些惆怅,眼前的桂兰,胆子小得像只小兔子,她要怎么做,才能让第五肆,又快又稳地死在小女孩的手里? 第9章拇指姑娘7 还没等商显想出具体章程来,一道摧枯拉朽的阴风,将第五肆整个人,从门外掀飞进来! 他摔倒在水缸旁,手指抽搐着,上面还沾着商显的血。 第五肆没有磨叽,艰难地朝着桂兰爬去,沾血的手指微曲,似乎虚握着什么。 商显微微侧身,让窗口的月色倾泻进来,从影子上看,他握着一把形似弯月的镰刀。 她看不见,难道是画眉手里的镰刀。 镰刀的刀尖,正对准商显的方向。 门外狂风猎猎,方圆百米内的竹林交相摇晃,发出阵阵鬼啸般的哭嚎。 商显不知道第五肆用了什么手段,夺走了画眉的刀,而桂兰,似乎和她一样,看不见骷髅状的画眉。 第五肆狞笑着,举起镰刀,动作十分夸张地朝着商显刺来。 商显没有躲避。 她和第五肆都在赌,赌桂兰,会一举反杀陈财模样的第五肆。 但没有,桂兰小小的身影,忽地一下扑倒商显,将她上半身牢牢盖住! 她在用自己的命,保护阿娘的安全。 第五肆的镰刀没有刺下去,即便是幻境,他也下不去手。 他默默扔掉镰刀,咳出一口黑血后,平躺在地上喘粗气。 桂兰要的,不是他的命。 整座小屋在狂风呼啸中,摇摇欲坠,商显揽住身上的小孩,一个翻身护在身下,紧随而来的,就是竹篾、泥块、茅草漫天飞舞的场景。 那破败的小屋子,彻底的土崩瓦解。 月色下,商显能看见的画眉影子,越发扭曲,好似身体被削掉一般,残破不堪。 她看向压在茅草下,呸呸咳血的第五肆,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五肆回头,看向插在篱笆上,半个骨架被燃成灰烬的女鬼,嗤嗤冷笑,“没什么,激怒她而已。” 他又看向被商显牢牢护在怀里,不停打着哆嗦的小孩,冷冷开口:“那是你心里的恶念吧。怎么,认为你阿娘最强大,会永远存在,永远保护你?” 他笑着,从地上爬起上,手里一柄无形的镰刀,在凌乱的地面上,划出尺高的扬尘,“今天,你就亲眼看看,她是怎么神魂俱碎!” 第五肆的镰刀,从商显腰间擦过,沾上一整面的鲜血,而后,朝着院里虚无的黑影,直劈过去。 商显摁了摁她又裂开的伤口,神情十分复杂地看向桂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