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像是一张无形的黑色大网,将长街悉数笼罩。
这个时辰,街上半个人影也见不着,漆黑如斯,唯有街边几盏破烂的灯笼透着昏暗的光。 应寒年将脚下步伐放缓,同身边人挨得更紧了些。 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林宜懒得搭理,只顾东拉西扯着两条宽大的袖摆。 自打发现所谓的奖赏就是件夜行衣,致富发财的美梦骤然化为泡影后。 她便看这件衣衫极不顺眼,能穿着出门,可谓是给足了对方颜面! 应寒年的目光锁在她面上细细描摹,少女两条柳眉紧锁,水眸中聚起的怒气呼之欲出,就差没在自己脑门上写“别惹我”三个大字了。 未几,他视线下落,又见她娇小的身躯被宽大的衣袍套住,松松垮垮的根本就挡不住风,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衫,看起来十分滑稽。 “噗嗤!”应寒年忍俊不禁,慌忙以拳贴唇,轻咳一声,企图掩饰过去。 林宜见他偷笑,气焰更甚,声音里带着嘲讽:“真是没想到喻少爷的品味会如此独特,礼尚往来,赶明儿去我那,不就夜行衣吗,我那多的是,你随便挑!“ 听出她话里的冷嘲热讽,无法接受自己的眼光被人质疑,应寒年气恼道:“你的夜行衣能和千叶县最好的成衣铺做出来的衣裳比吗!” 他走近她,拢起衣袖,指着上头的金丝流云纹:“你看看这纹样和做工,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好!” 林宜低头看了眼,心有不屑,反正都黑不溜秋的,看起来也没差,而且花样繁复,衣料厚重,还不如夜行衣来的轻便简洁。 尤其是逆风而行时,风盈满衣袖,重的似灌了铅,行走起来极为不便。 林宜冷哼一声,懒得听应寒年继续叨念,自顾向前,但没走出几里,一阵狂风大作,被迫放缓步子,走得颠颠撞撞。 应寒年遥望过去,她身形纤瘦,就像是风中一朵娇弱的小花,仿佛眨眼就会被吹走似的。 身体比理智先行一步,想也未想就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林宜脾气倔,甩掉他的手。 应寒年也不恼,复又抓住她的袖摆,竟突然皱眉骂咧起来:“什么破铺子,连丈量尺寸都不会,还敢诓本少爷的钱!“ 这衣衫是应寒年去铺子里亲手挑的,但到底是喻大少爷第一次给女子买衣衫,自是经验不足,和老板手舞足蹈比划半天,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明明是他自己考虑不周,面子却挂不住,也只好让铺子当这“替罪羔羊”了。 林宜不由失笑,惊叹应寒年变脸太快,前头还夸人家铺子做的衣衫好,竟在下一秒便翻脸将其贬的一文不值了。 “不过,你也是个麻烦精!”应寒年话锋一转,明明是嫌弃的语气,却无端让人听出了几分宠溺。 说话间已将她垂落的袖摆轻轻向上挽起,微凉的指尖触上肌肤,令人心尖一窒,林宜哪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她眼睫下落,覆在她腕间的手,指节分明,干净修长,好看的就像是一件无瑕的玉器,而自己常年练武,掌心的茧却是那样触目惊心,下意识想缩手挣脱。 应寒年却霸道地加重力道,等帮她挽好衣袖,视线落在那暴露在外的大片雪白肌肤上,眸色陡然一沉,又鬼斧神差地把衣袖往下放了半寸,这才觉得顺眼许多,而后故作不耐道:“笨手笨脚的,耽误本少爷这么多时间!还不快走!” 被喻大少爷整理好的衣袖果然妥帖了许多,不过就是挽个袖子罢了,林宜不明白,为何心会跳得这般快! 她不敢深究原因,不自然地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心情竟莫名明朗起来。 但半夜三更这番打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应寒年不说,林宜也懒得问,只表明立场道:“事先说好了,我只负责你的安全,行凶作恶之事可不干!” “现在倒想撇清关系了,只可惜晚了!”应寒年收起手中的地图,眼神向前一挑,示意已到了地方。 穿过逼仄的巷弄,视线骤然开阔起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偌大的园子。 围筑的高墙斑驳,红漆已落了大半,正中黑漆大门紧闭,上悬一块乌木牌匾,面上镌刻的字已模糊不清。 明明整座园子尽显萧瑟苍凉,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可门前的灰白石狮前却站着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把守。 应寒年抽出黑色布巾掩住面容,沉声交代道:“不想被认出来,就按我说的做!” 一座荒废的宅园大半夜还有人把守,显然大有文章! 谁让自己签了卖身契呢,都到这了,纵使里头是龙潭虎穴也只好陪着那小子一起闯了。 压下心头的顾虑,林宜拉高布巾,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紧跟在应寒年身后,往大门而去。 “什么人!通行的牌子拿出来看看?” 去路被堵,林宜打量眼前人,身形高大,五官硬朗,右边面颊上还挂着条刀疤,说话时横眉瞪目,绝对不是个善茬! 应寒年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牌子交到他手上。 男人细看一番,不由点头。 “我们可以走了吧?”应寒年问道。 男人把牌子抛还给他,目光越过他落到林宜身上:“你可以,她不行!这里的规矩,一人一牌,没有牌子不能进!“ 当时花钱买通行令牌的时候对方可并未告诉他还有这规矩! 应寒年蹙眉,又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喙,心觉此人不好对付,便冲另一人赔笑道:“大哥这是我相好的!哪有两口子,把婆娘丢外头的,到时候回去她准要和我闹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人往怀里揽,林宜肩膀被箍住,用手肘顶他腹部,咬牙低吼:“谁是你相好的!” 他闷哼吃痛,唇边笑意不减,贴在她耳边道:“这是权宜之计,再说本少爷挑老婆的眼光可没这么差!” 应寒年的厚颜无耻林宜已是见惯不惯,只是不愿在这多费口舌,撸了袖子,摩拳擦掌道:“呵,要什么权宜之计,还坏了老娘的名声,进去还不容易,不就是打一架的事吗!“ 见人大有冲出去干架之势,应寒年抵在她身前。 看在外人眼里,靠在一起的两人,从先前的咬耳朵,变成了当下的你推我搡,简直像极了小两口间的小打小闹。 “你看看,这不已经开始和我闹了吗!大哥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应寒年讪笑着,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男人手里。 男人见钱眼开,又同刀疤男商量几许,两人很快达成一致,开门放行。 林宜被应寒年拉着往里走,许久目光才十分不舍地从那锭银子上头挪开,痛心疾首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偏要花那冤枉钱!”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给别人,还是不如给她呢!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武力!况且……“ 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她受过伤的背脊上,应寒年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 “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