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头顶就传来顾成因的苦笑:“应该是不能了,就算想起来,你恐怕也早嫁给别人,说不定也已经子孙满堂了。” 闻言,温珞心里涌起股涩然:“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顾成因抱了她许久才松开手:“快去睡吧,药我一会儿就喝。” 温珞一脸不放心地叮嘱:“那你也早些歇息,明早进城就看大夫。” 顾成因迟疑了瞬点点头。 目送温珞离开后,顾成因才拿起药饮下,苦药入喉,却又股浓烈的咸腥冒了上来。 他眼神暗了暗,故作无事地全部咽下。 温珞回到房间后便让人拿来笔墨。 自那日在京城与晏父晏母一别,她还没送过信回家。 烛火下,温珞将满心对父母的牵念和这些日子与顾成因的相处写在纸上。 直至写到最后一句,她笔突然顿住,不由想起方才顾成因说的话。 半晌,温珞在末尾加了句。 “人有生老病死,我愿待他下个轮回。” ======第38章====== 次日一早。 温珞和顾成因便进了城,温珞本想让顾成因去看大夫,但他执意不肯,偏说自己没事。 温珞拗不过他,也只能作罢。 七日后的晌午,他们到了常州城外。 相比临安,常州倒有几分京城的影子。 悦来客栈前,温珞在顾成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环顾四周,不由道:“曾听紫兰说常州有‘小京城’一称,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当年紫兰才九岁,被人牙子拐卖至京,因经不起人牙子的毒打,紫兰冒死逃走。 时正大雪,她冻晕在巷口,碰巧遇上偷跑出府的温珞…… 忆起往事,温珞只觉所有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顾成因命随行小厮将包袱拿进客栈后便朝温珞道:“你先回房歇息片刻,我去常州衙门一趟。” 温珞嗯了一声,目送顾成因离去。 这时,小厮拿着瓶药跑了出来:“将军,您的药……” 温珞愣住,接过一看,眉目紧拧:“这是将军的?” 小厮点点头。 温珞倒了颗在手上,浓烈的药气让她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将军身体一直都不好吗?” 想起顾成因体内的寒毒,她不免多了分担忧。 小厮思索了起来:“奴才不清楚,不过自打奴才四年前进府,将军每日都要吃药。” 四年……那顾成因一定不止吃了四年。 温珞心微微收紧。 半晌,她将药瓶还给小厮:“若将军回来,就告诉他我想四处走走,半个时辰内就回来。” 转身后,温珞将藏在手中的药丸用手帕包起。 济世堂。 看病抓药的人进进出出,空气中也多了分药草的气息。 温珞走进来,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正在捣药的学徒见了,立刻走了过来:“姑娘,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温珞连忙将手帕展开:“小兄弟,您能告诉我这药是治什么的吗?” 闻言,学徒为难一笑:“呦,这得我师父才能分辨得出。” 在学徒的指引下,温珞找到开设这家医馆的大夫秦烨。 秦烨年岁约莫四十,虽留有山羊胡,但眉目清俊,倒有几分谢景玉的书卷气质。 “师父,这位姑娘想请您看看这是治什么的药。” 学徒将包着药的手帕递给秦烨后请温珞坐下。 秦烨净了手后才拿起药丸在鼻下闻了闻。 温珞见他突然拧起眉,心也不觉提到了嗓子眼:“大夫……” 秦烨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而后用刀削下药粉抹在唇上,轻轻抿了抿。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温珞:“姑娘,不知此药从何而来。” 温珞迟疑了会儿才回答:“是我哥哥的,可又不妥?” 秦烨放下药丸,面色有些凝重:“此药名为九转固元丹,有名续命丸。” 温珞心一沉:“续命丸?” 秦烨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便明白她口中的哥哥一定是瞒着他服用此药。 “一般服用此药的人都会因身体留有旧疾或旧伤的人,平日虽与常人无异,但病时会很痛苦。” 他顿了顿,在温珞愕然的目光下,一字字道:“且这药至多从服药起,至多保他半年。” ======第39章====== 秦烨的话犹如响雷在温珞耳畔震响。 半年? 联想起顾成因这些日子的古怪,温珞只觉心都撕成了数块。 他是不是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才总是避着自己,哪怕她已经说了成亲,他也不予回应。 温珞脸色苍白,泛红的眼眶涌起股泪意。 秦烨见她这般,欲想劝解几句,却见一个藕色身影过来。 “相公。” 秦烨站起身,朝款款而来的妇人走去:“紫兰。” 温珞眼神一震。 她猛地回过头,一眼看见秦烨面前温婉的妇人。 恍然间,紫兰笑吟吟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中,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总为她的事哭红眼的小丫头,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当家主母。 紫兰提着食盒,轻轻替秦烨擦着额间的汗:“累了吧,我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抬手间,她腕处露出一条五六寸长的伤疤。 温珞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紫兰在战场上为救她而受的伤。 秦烨看着紫兰,眼中满是爱意:“以后这事让小煜来就行,他都过舞象了,不能什么事还让你这当娘的做。” 紫兰笑了笑:“先此饭吧。” 秦烨摇摇头:“我先帮那位姑娘……” 他转过头,却不见温珞的身影。 “姑娘?”紫兰疑惑地朝门口看去,只抓住一个桃色背影。 她目光一怔,不由自主呢喃一声:“小姐?” 秦烨不解:“怎么了?” 紫兰回过神:“没什么。” 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放下食盒走了出去,看着那让她下意识想起温珞的背影。 紫兰站在台阶上,遥望着对方远去,鼻尖突然就酸了。 温珞走了二十年,可自己几乎每夜都能梦见以前和她在将军府的画面。 “小姐……” 一个时辰后。 从衙门回来的顾成因听小厮说温珞出去逛了一圈后,连饭也不吃就回房躺着,不由担心起来。 他让小二准备好饭菜便端着它敲开温珞的房门。 一进去,只见温珞鞋也没脱地歪趟在床上。 顾成因放下饭菜,坐到床沿旁:“怎么不吃饭,不饿吗?” 温珞没有回应。 顾成因无奈,只能去拉她的手,不想被温珞狠狠甩开:“别碰我!” 温珞突然的脾气让顾成因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温珞待他都是温柔的,从未这么抗拒过。 顾成因拧起眉,只觉胸口像被什么压住:“出了什么事?” 温珞起身下床,背对着他,似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是何表情。 “我见到了紫兰,她嫁给了济世堂的大夫,他们有了孩子,和巧儿一样生活安乐。” 听着这些话,顾成因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到紫兰,看到她生活的好不是件好事吗? 不等顾成因开口,温珞突然问:“九转固元丹,你吃了多久?” 听到这话,顾成因的心顿觉跌入深渊:“你说什么?” 温珞转过身,泛红的双眼倔强忍着泪水:“之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说要和我成亲,是不是最后会把我抛下,然后自己一死了之?” 顾成因只觉喉咙都被一只大手扼住,呼吸艰难。 他起身朝温珞靠近,却换来她的后退。 顾成因心如刀割:“姝宁,我,我……” 温珞含泪看着他,委屈、心疼、不舍和绝望全部糅杂在她的心口。 她后退几步,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只扔下句带着哭腔的痛斥。 “顾成因,你这个骗子!” ======第40章====== 一股南风吹来,天空逐渐被乌云覆盖。 温珞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几次差点摔倒。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一想到不久之后顾成因就要离她而去,她就不敢停下。 仿佛只要停下,世上没有那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了。 几声雷鸣过后,下起了大雨。 温珞踉跄倒在一破败的庙宇的台阶上,她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去。 是月老庙。 她愣了瞬,擦掉脸上的雨水起身走了进去。 庙内结满了蜘蛛丝,香炉被打翻在地,几支未燃尽的香被香灰掩埋。 纵使这般,蒲团上却没有什么灰,似乎时常有人来这里求姻缘。 温珞凝着手持姻缘簿和红线的月老石像,扑通一声跪下。 “月老,我温珞自认未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前世我战死沙场,未能向哥哥表明心迹已是遗憾,今生我不过是求一桩平凡姻缘,想与哥哥长相厮守,哪怕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我也愿做他的妻子,可……” 说到这儿,温珞的眼眶又红了。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和顾成因的红线是不是注定不能绑在一起,否为何他们总是一次次错过,要经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 温珞蜷缩在角落,昏沉的头靠着冰冷的石柱,前世今生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错。 “姝宁!姝宁!” 忽然,熟悉的声音让温珞猛地睁开眼。 是顾成因。 她艰难转身,透过微弱的天光,看到浑身滴着水的顾成因一脸急色地在四处寻找。 温珞鼻尖一酸:“平澜!” 顾成因愣住,转头看去,见温珞坐在柱后,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姝宁!” 顾成因心一紧,立刻上前,关切地打量着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别害怕,我在这儿……” 看着眼前自己浑身湿透,甚至面无血色却只关心她的人,温珞终是忍不住抱住顾成因:“抱歉……” 她不该跟他吵架,不该朝他发脾气,不该丢下他。 她也曾经历过病入膏肓,应该是最懂顾成因心的人才对啊。 顾及到自己湿透的衣服会让温珞着凉,顾成因想推开她,可她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顾成因沉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