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咱们圣上体恤下臣,叫他填饱了肚子再上路?”秦恪野又开始不着调。 顾池宴睨了他一眼:“你这么有见地,不如和我一同去?” “可别了,我怕有人命丧当场,再溅爷一身血。”秦恪野连忙摇头。 顾池宴没有接着秦恪野的话往下说,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他微微皱了皱眉,静了两息,问道:“平乐伯最近在忙些什么?” 秦恪野一滞,而后漫不经心地懒散道:“他能干什么?还不是老样子。” “崇寂。”顾池宴两指轻叩案几,沉声道:“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伯爵府百年基业来之不易,步步皆要谨慎。” 秦恪野紧了紧身侧的手,微微皱了眉,难得正色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小皇帝不是先帝,没那么好糊弄,现在收手或许还来得及。”顾池宴索性把话挑明,秦恪野终于直起身子,两人在昏暗的马车中对视,气氛逐渐凝滞,带着危险的气息,谁也不肯退让。 “你这个吏部尚书真是没白当啊。”秦恪野先开了ʝʂɠ口,声音阴沉沉的,而后冷哼一声,道:“停车!” 东陌闻言把马车停住,秦恪野抬脚出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东陌似乎不解:“公子?” 顾池宴缓缓闭上了眼,轻叹一声,才道:“无事,入宫吧。” 宫宴设在元宝殿,并不似除夕夜那般奢华热闹,并无家眷,只邀了几位重臣作陪。林太傅民心所向,韩豫章位高权重,顾池宴后起之秀,岑山八面玲珑,李德裕心怀鬼胎,再加上东西两宫太后,这宴席真的是堪比华山论剑。 “朕初登大宝,去岁风波不断,内忧外患,全仰仗诸位才能平息安定,朕心中感念,特值此元宵佳节,宴请诸位,聊表心意。望来年朕与诸位爱卿,协力同心,为百姓谋福祉,为大邺创新业。”沈宁昭首先言辞恳切地来暖场。 “顾总督在漠北八面威风,克敌制胜。顾大人在朝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顾家父子一内一外,便解了大邺内外交困之围,实为大邺之福,陛下之幸。倒叫我们这为官数十年的老臣羞颜了,林太傅以为呢?”韩豫章绵里藏针的使暗箭,还不忘拉上林栖。 “微臣昔年路过宣府,与顾大人有过三年的师徒之谊,如今看顾大人如此青年俊才,心中甚慰,如有荣光。”林栖四两拨千斤,你羞愧是你的事,这是我的徒弟,你挑拨不动,我觉得光荣得很。 见气氛有些尴尬,岑山连忙堆起笑来打圆场:“韩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大人功勋卓越有目共睹,何谈羞颜?珠玉在前,顾大人栋梁之材,必当与大人同心同德,共创盛世。” “顾大人瞧着众人为你争执不休,为何沉默不语?是不屑与之争辩吗?”李德裕另辟蹊径,把矛头直指顾池宴。 “微臣不辩是无甚可辩,韩大人与林太傅都是国之重臣,所作所为,所感所想,皆不是为了私欲,虽偶有见解不同,然殊同而同归,一切都是为了大邺,为了圣上。微臣如何辩驳?”顾池宴不动声色把自己摘干净,把话语权转回给沈宁昭。 真神仙打架,都是人精,谁还能在嘴皮子上讨到便宜? 沈宁昭适时举杯,将此事揭了过去。 谢太后轻抿一口清酒,用手帕轻轻沾了沾嘴角,笑道:“如今看到朝堂如此朝气蓬勃,新人辈出,陛下尽可放心了,国富民强指日可待,现下怕是有另一桩事迫在眉睫了?” “不知母后所为何事?如此迫切?”沈宁昭放下酒杯看了过来。 “过了年,陛下就要十六了吧?”谢太后不答反问。 苏太后闻言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心顿时沉了几分。连下面的官员也纷纷看了过来。 “宫宴冷清,后宫空置,陛下是时候开枝散叶了。”谢太后话音落地,场面很是静了一静。 “陛下年岁尚小,此事不必心急,且先帝丧期刚过,如此大张旗鼓充盈后宫,实属不孝,白白落人话柄。”苏太后反对道。 “若陛下是寻常人家的儿郎,确是早了一些,再等两年无可厚非,可陛下是一国之君,皇帝立后不是家事,更是国事!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子嗣单薄,险酿大祸,陛下应早日诞下皇子,开枝散叶,方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谢太后有备而来,见招拆招。 “谢太后所言甚是,皇帝立后不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牵扯前朝,皇帝根基未稳,此举更应慎之又慎,不可操之过急。开枝散叶乃是大事,皇帝未及弱冠,若此时充盈后宫急于求成圣体无益,龙体康健才是国之根本,还望皇帝三思。”苏太后据理力争,不肯退半分。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谢太后笑了笑,看向了其他人。 充盈后宫确是改变如今胶着局面的利器。 于韩豫章一党而言,手下官员无数,光李德裕的嫡女便有三个,若是皇后人选能从他们的家眷中选中,或许还能换李德裕一线生机,即便不是皇后,哪怕是个妃子,都是极好的。 这于韩党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皇帝就是再偏向太傅,偏向顾家,可林栖至今未娶,无有子女,顾家皆是儿郎,未有娇娘,这会是牵制太傅和顾家的绝佳机会。 “老臣以为,谢太后所言有理,陛下理应尽早立后,诞下皇子,开枝散叶,方可保社稷无忧。”韩豫章道。 “臣附议。”李德裕从中窥得一线生机,自是不肯轻易放过,立刻拍马跟上。 林栖皱着眉头,只道了一句:“微臣以为苏太后所言不虚,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便没有多说。 岑山还没摸清风向也不愿轻易开口,最后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顾池宴的身上。 顾池宴抬头看向沈宁昭,比他第一次见他时退去了不少青涩,浅笑的模样温柔和煦,眉目多情,十六岁,虽是早了些,却也并不是不可以。可林栖的态度,却叫顾池宴有些生疑。 若立后对韩豫章一党是个绝佳的机会,那对皇帝而言,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韩豫章虽把持朝政,可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朝中中立之臣不乏有之,若是能取而用之,必会冲击韩豫章手中的权力,打开一个新局面。 即便是从韩氏一党中选择了皇后,韩豫章只有一女已出嫁,只要不是韩豫章的女儿,是其他任何人的女儿都好,以小皇帝的手段,制衡也好,挑拨也罢,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或许也会打开另一个局面。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顾爱卿以为如何?”沈宁昭对上顾池宴的眼。 “微臣以为…”顾池宴微微顿了顿,才道:“此时立后,未尝不可。” 顾池宴一句话,满座皆惊,韩豫章与李德裕略微惊诧,林栖神情复杂,谢太后眼中亮了亮,似是稳操胜券。 沈宁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后缓缓绽出一个笑来,眼中却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叫顾池宴心中一沉,后颈居然一凉。刚刚那一眼,他突然想起朝晖阁前,沈宁昭对他说的那一句:“朕最大的筹码,是顾爱卿的赤诚之心啊。” 平静的海面,却不知深处在酝酿了多大一场惊涛骇浪。 “既如此,便依了诸位大人所言,立春以后,便开始选秀!”沈宁昭饮过酒得脸色微红,目光朦胧,似醉非醉:“届时还要辛苦母后操劳了。” “为着皇帝,何谈操劳?”谢太后满意地笑道。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转折至此,现下都没了磨嘴皮子的心思,心中皆摩拳擦掌地思虑起选秀一事。 此时宫人端上元宵来,白白嫩嫩的圆团子泡在汤汁里,在没有咬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馅。 沈宁昭饮多了酒,提前离了席,余下的官员自然也没有多待,没一会儿便散了席。 李德裕同韩豫章一道,往宫门处走去。 “大人…”李德裕心乱如麻急急地开口,却被韩豫章挥手打断。韩豫章四下看了看,才道:“你莫要乱了心神,经此一夜,事情或许将迎来转机。” “还请大人明示。”李德裕道。 “先前买通了宫人,倒是透露出些许消息。那林栖那日深夜进宫,突发疾病,晕倒在御花园。”韩豫章压低了声音:“皇帝至今未动你李家,或许是,还不能动。抓住这次的选秀,若你女儿能入宫,于你便是更加有利。” 李德裕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想着韩豫章的话,虽有几分道理,可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今日谢太后突然提了立后之事。东西两宫太后素来不睦,选秀谢太后又能占得几分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