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何时坐得起马车了,这次她没向我要钱,我觉得母亲有事瞒着我。 赵轼轩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他房内全换成小厮伺候。 不敢睡床上,困了就趴在桌上,吃得又少,几天下来脸色憔悴,目光阴郁。 赵老爷和夫人都束手无策。 大夫和法师都找过了,吃药、做法事都改变不了赵轼轩错乱的神经和消瘦的模样。 腰围日渐增粗,抚摸肚皮感受里面的生命,我下了决心,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端着饭菜放到赵轼轩面前。 8 他手紧紧握着书,看到我眼神避开。 「我是来告诉你我怀孕了,你有孩子了。」 赵轼轩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怀孕了,真的,四个月了,不信你摸摸?」我握着他的手,他缩了回去,我强硬地拉过来按在我肚子上。 坚硬地圆凸起让他眼神有了光彩。 我有孕的消息迅速在府里传来,赵老爷和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提升我为姨娘。 青柳赏我一只镯子,消瘦灰白的脸上明晃晃挂着嫉恨。 我快速跪地谢过后收起来,走时不小心碰倒了门口的花盆,屋里婢女立刻上前收拾破碎的瓷片和花土。 没理会青柳那句「粗鄙」我快步走了出去。 路过池边,将一个纸包扔进池里。 哪有什么大寒之物,不过是两物相生相克罢了。 我手中纸包与房中的那盆花合在一起便是大寒之物,单一存放都是无害的。 我早将药倒在花土中,吸入得多了,孕体自然受不了。ץʐ 赵轼轩明显好了许多,至少不反感我出现在他视线内,偶尔还能接受我的触碰。 母亲来找我,不满地瞪着我的肚子,「这还能打掉吗?」 「我不想打掉,我的孩子,我要生下来。」 母亲急极骂道:「生什么生,你怎么生?你生个仇人家的孩子怎么办,你忘了你爹你哥是怎么死的了,你要气死我吗?」 我护住肚子任她发疯,她喘着粗气咒骂够了把一个药包砸在我脸上。 「你赶紧把他给打掉,听到没,我要知道你生下这个小杂种,我就掐死他。」 母亲气咻咻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汗水,走向远处的马车。 马车经过我身边,风吹动车帘,车上有个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我。 我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这个男人是谁,母亲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9 我本能地讨厌这个男人和母亲坐在一起。下次见到母亲我一定把这件事弄清楚。 一个生命的成长是如此的新奇,是我十多年生命中不曾感受到的。 我爱上了腹中的骨肉,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 我不会忘记我的使命,这并不影响我期盼腹中生命的成长。 母亲给我的那些药和香包我早扔掉了,我不会坠胎,更不会让香包出现在赵轼轩面前,我不可不想像小兰一样。 那晚本来单纯地想伺候赵轼轩休息,他有没有想法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是小兰非要作死我只能成全她。 和青林闻到的香包一样,让人沉醉致幻,对周边的一切都不在意,只想做那件事。 我那晚出去的时候顺手挂在了帐上,第二天仆人们冲进去的时候趁乱取走,随后毁掉。 我成了赵府最得宠的姨娘,赵轼轩带我来到福鼎酒楼。 楼里的伙计都不认得了,我戴着纱帽,也没人认出我。 赵轼轩点了几个招牌菜,尝着口感和以前差太多,大厨应该换了。 好久不喝酒的他今天颇有兴致地喝了几盏,我心情复杂地埋头吃菜。 「喜欢吃,下回爷还带你来,这是咱家的产业,何时来都行。」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的,这是我家的产业,何时来都行。」 他呵呵笑:「对,你家的,我的都是你的,都是咱们孩子的。」 说完盯着我的肚子笑得欢畅,好久没看到他这样开怀的神情了。 我痴痴地望向他俊美的容颜,心想我孩儿将来一定长得不差,因他父亲颜值高啊。 酒足饭饱下楼时,一个男人喝醉,从楼梯上横冲直撞下来,楼梯窄,三人叠在一起,我侧身抓住栏杆护住肚子,赵轼轩被那人带得往前冲,我的脚没有收回来。 人,就在我面前翻过窄小的栏杆坠落在地,回过神来看去,赵轼轩头扭曲地歪在脖子上。 大厅里人们惊叫、慌乱、逃窜都与我无关,我怔怔地伏在栏杆上如同雕像。 世界又变成非黑即白,这世上的葬礼果然没有什么不同。 不,也有不同,不同的是我这次身着麻衣跪在前面,默默地看着人来人去,和尚诵经的声音萦绕耳边,似远又近。 我只跪一会,我腹中是赵府唯一的子嗣,累了被扶到厢房休息。 青莲瘦得皮包骨,本就青白的脸泛着死灰,跪在那里摇摇欲倒,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人就软了下去,下人乱做一团。 大夫诊脉后叹息:准备后事吧。 10 晚上,厅里一口棺材就变成两口。 葬礼后,赵府落没了。 赵老爷和夫人病倒不理事,我是府里唯一能主事的的半个主子,母亲登门找上来。 打量着赵府,母亲面露欢喜:「多亏你没把孩子打掉,现下这府里就你这肚子金贵。」 我看了一眼窗外:「母亲小声些。」 「怕什么,现在谁不知道这府里两个老东西都不行了,这赵府早晚都是咱们的。」 我带母亲见了赵老爷和夫人,只说母女失散多年才找到,母亲当晚住进赵府。 赵老爷和赵夫人开始只是心情郁结外感风寒,卧床几日便会好。 母亲一日三餐地送食,送药,非但不见好转,最后口不能言,手不能抬,已显油尽灯枯之态,半个月后相继离世。 我已对眼前的黑白天地麻木,葬礼都是母亲张罗。 有异议的管家仆人都被她打发走了,我漠然地看着府里人日渐稀少。 肚子一天天见大,感受他的胎动,我对这个生命充满希望。 身负血海深仇,忍辱含垢大仇得报,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对父亲、兄长也有了交待。 余下的日子,我只想让孩子平安长大和孩子好好过日子。 我有想过孩子问我要父亲,到时我就对他说:「你父亲没了。」 人没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母亲领着那个男人来到我面前,温婉地对我说:「这是你魏叔,他帮过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马车上的那个男人。 我看了看男人,转头问母亲:「一家人,那我爹呢,你死了和我爹葬一起还是和他。」 母亲脸色巨变:「死丫头,你说的是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魏叔帮忙给你拿的药包香包,瑞祥茶楼和青府能到我们手里吗?」 原来母亲是从他那里拿的药和香包,接管瑞祥茶楼和青府的也是他。 现在,他的目标该是……我。 我面色平静心却翻江倒海,定定看向母亲,面前的女人忽然很陌生。 原来,我只是一个棋子,一个木偶,背后操控提线的除了母亲,还有他。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很恶心,吐得昏天黑地,想把体中所有污秽都吐出来。 母亲忙用帕子擦拭裙摆:「哎呀,好好的怎么吐了,真是的,可惜我这身好料子。」 我自嘲地一笑,这就是我的母亲,好在我报仇的目的达到了。 我起身:「你的事我不管,你若做出过份的事,我不介意帮我爹清理门户。」 「你个死丫头,你敢!」 11 「敢不敢,你可以试试,我的产业不需他人代劳,爹爹和兄长创下的产业,我会收回。」 我冷冷地撇向他们,没有错过魏叔眼里闪过的一丝狠历。 我从心里反感那个魏叔,感觉那他像条毒蛇,阴冷地缩在暗处,伺机会狠狠地咬上一口。 母亲每日和他出双入对,说话轻声细语,笑容娇羞,青春回归,仿佛哭嚎打骂如疯妇的她从来不存在。 我用雷霆手段将赵府所有产业理顺,青府其它产业我不稀罕,可是瑞祥茶楼我一定要拿回来,落在别人手里也就算了,可在那个男人手里我不舒服。 母亲口口声声「我们的产业」我嗤之以鼻,我只相信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我用上父兄教过的商业手段,价格打压,货物垄断,瑞祥茶楼终于撑不下去,回到我的手上。 母亲又如疯妇般跳脚咒骂。 等她骂累了,我递上一杯茶平静地说:「你不想住在这里就走,要是走头无路,你随时回来。」 她放下一句「死了我都不回来。」气哼哼地走了。 我没想到,这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的尸体从河上打捞上来,苍白僵硬,安静地躺在我脚边。 我抚着肚子跪下,慢慢合上她的眼睛。 我不相信她会自杀,贪财惜命的人怎会自杀。她,是一颗弃子。 我缓慢望向青府方向,那里面住着叫魏叔的人。 我开始对身边人清理,吃食用物都小心谨慎,我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我,我和魏叔之间只能你死我活。 中秋节,我生产在即,听说有灯火游街、烟花燃放,我可不想错过这个热闹,何况还是个大热闹。 带着保镖护院我在人群中漫步,人潮涌动,烟花绚丽。 为观看烟花,临街酒楼里的人都站在窗边。 我驻足仰头望向二楼的男人和他怀里的女人,男人温柔体贴,女人年轻妩媚,笑眼盈盈。 忽然有人高喊着火了,一阵慌乱,人群四散奔逃。 男人搂女人下楼,低头轻声安抚着,经过我身边时,我抽出袖中匕首,淡定地插入迎面男人的胸口。 保镖护院将我围在中间迅速在人群中向远处移动。 惊叫声响起,接着是更多的惊叫。 我在人潮中回头看向那个男人,魏叔。 他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瞪着我,手伸向我直直倒下。 我笑着转头。今晚的烟花真漂亮,可惜看不上了。 生产那天,痛得我撕心裂肺,好在产婆有经验,终于一声啼哭,我松了一口气。 是个男孩,果然长得像父亲一样俊美,我高兴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