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桔沉默了。 隔了许久,他才看着空气中的浮沉说道:“洒家老了……” “人一老,心便软了,耳根子也软了……” “就好比这个厨房,以前也辉煌过,可有了新厨房,这个厨房也就成了杂物房了,人老了便不顶用了。” 陈桔悠长一叹:“可洒家虽然老了,不中用了。洒家却并没糊涂,心里跟明镜儿似得。”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是不得不做,什么事是必须做,洒家一清二楚!”陈桔愤然起身,上前便是一脚,直接将陆铮踹倒在地。 “你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敢抬眼看洒家,因为你心虚,洒家还要问你什么么?还是你自己从实招来?” 陈桔冷笑道:“不要以为陛下仁慈宽厚,便望向在他头上拉屎橛子!洒家还没死呢?便是他仁慈不计较,洒家也不能容!” 陆铮跪倒在地,面色虽白,却并不惊慌,跪地跟陈桔叩头道:“孩儿的这条命,本就是义父救的,便是义父拿走,孩儿绝无二话。” 陈桔气得手直哆嗦,连着点着陆铮,咬牙道:“好,好的狠!” 他说着,将边上的酒壶一手捞起,咣当一声,放在陆铮面前:“洒家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洒家费尽心思保的,洒家给你一条路走,将这瓶酒带出去,给那个女人喝了,你回来,去净事房挨一刀,洒家便当这事没发生过……” 陆铮抬眼看向陈桔,陈桔虽然话说得强硬,可眼眶红了一片:“洒家不后悔当初救了你……也不后悔如今亲自送你上路。” 若是当初陆铮净身了,以他的心性,他活不下来。 陈桔说这话,意思是直白,如今他也决定亲手剥夺他的生命。 陆铮更直白,“这么些年,多亏了义父,义父对孩儿的心,孩儿都懂,是孩儿不争气……” 他再次磕了一个头。 陈桔眼泪到底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啊你啊,从来就是这么犟。” “死爹哭妈犟别种,你说我怎么就……”陈桔叹了口气。 陆铮笑着,将酒壶盖子打开,仰头便作势将酒一饮而尽! 第513章回天乏力 一把手猛地拉住了他。 陈桔手掐在陆铮的手腕上,气得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陈喜!”他猛声喝道。 “在!”外间窜进来一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送陆督主出宫!”陈桔神色复杂地看着陆铮,恨声道:“别脏了洒家的地儿!” “好嘞!”陈喜弯腰凑上来,对陆铮阴阳怪气道:“陆督主,哦不,您已经上了辞表,陆公公,请把——” 陆铮对陈喜的嘲讽置若罔闻,他只是再次恭敬地朝着陈桔磕了一个头道:“这些年,多谢义父栽培,望义父今后多保重……” 说完,径自起身,大步离开。 陈喜看着边上的酒,瞬间明了,忙将酒揣好,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出了宫门在让他喝。”陈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瘫软在摇椅上:“他既然从不属于这里,天高云阔,便让他出了这紫禁城吧。” 陈喜颔首:“干爹,擎好吧。”说着,走了出去。 两个人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间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人,来人跑得急,几乎是摔了进来。 “干爹,干爹——”陈棋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干爹,放过老三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着爬了过来:“老三身体不好,向来您最疼他了,若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儿子愿意代他赎罪,求求干爹给他个机会吧,孩儿求您了……”陈棋边说便哭,不断磕着头。 “干爹,打小您就教育我们,虽然紫禁城里冷漠,我们这等子不男不女的也不过是个物件儿,可不能自个儿看轻了自个儿,要自己把自己当个人,要有兄弟情义,要有人情味儿……干爹,这都是您教儿子的啊……干爹,求求你饶了老三吧,老三他虽然话少,可为人面冷心热,是个好的……” 陈桔摇晃着的摇椅,慢慢停了下来。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陈棋。 “我收了你们四个,你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却是话记得最清楚的一个。”陈桔认真地看着眼前额头磕出了血海拼命磕头求情的陈棋。 “你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便冒失地冲上来求情,你能代他去死?” 陈棋先是摇头又猛地点头:“儿子不知……只是看干爹如此生气,显然是老三惹火了干爹,若是能描补,孩儿愿意替三个去死——” 陈桔起身想要站起来,却险些从摇椅上摔下来,陈棋忙上前扶稳了他。 陈桔如今老了,手上皮肉松松垮垮的,他也感慨着,“老了啊。不服老不行啊。” 他刚下地,身后的摇椅摇晃了两下,裂开了个缝。 陈桔看着摇椅,也跟着叹了口气:“老家伙也老了。” 陈棋连着摇头:“干爹一点都不老。” 陈桔讽刺一笑,“洒家曾经跟你们说过那么多的话,但是也说过,做奴才的,要事事以主子为重,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陈棋点头:“这个儿子从不敢忘。儿子现在在承乾宫当差。” 承乾宫是太子的住所,陛下前几日已经下旨封了太子。 “你小子是个有大造化的。”陈桔似是欣慰地笑了笑。 “去吧,当好你的差!”陈桔从他手中抽出手:“洒家做事,还轮不到你小子来置喙,等你有朝一日能做主了,再来做洒家的主。” 说着,朝陈棋的后屁股踹了一脚。 门外的六福见状,赶忙拉着陈棋离开了。 陈桔瞥了心虚的六福一眼,面上似是欣慰似是难过,眼泪缓缓落下。 不多会儿,门帘再次掀开,六福道:“陛下问您上次龟兹国进献的浮光裘,放在哪了。” 陈桔擦干眼泪,对六福道:“可是五彩丝线蹙成龙凤,各一千三百个,再缀上九色真珠的那件?” 六福点头:“正是,陛下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 陈桔走到门边,“在库里,这就去寻了去。” 等开了库将浮光裘送到陛下面前时,南宫烨看了陈桔一眼。 笑着将衣服打开,给清颜批上,两个人说着话,他心微微一动,刚要凑上来,被两个小兔崽子给打断了。 清颜眸间含笑,南宫烨心软成水,低声道:“你晚上等着——” 说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才从长春宫里出来。 等回到了乾清宫,刚落座。 陈桔将茶水端上来:“陛下,可是累了?要洒家给您按按脖子松快松快?” 南宫烨摇头:“不必了。”说着,他端起茶盏,再次看了陈桔一眼。 “你可是哭过了?” 陈桔连连摇头:“哪里,风沙迷眼睛里了。” 南宫烨不信地看着他:“风沙?这紫禁城的风沙要多不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