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来自一个女人最原始的母性。 季司寒不知该如何对一个母亲描述自己曾经对她女儿所做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拿出了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卑微姿态,求她。 求她,为他们的婚姻做一份挽留。 她听后抹了把眼睛,用温柔慈爱的目光细细凝望着季司寒的脸,许久以后才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 坐上这辆去燕京的车,实非她所愿。 一面想去见见晚意,一面也是被季司寒劝动了。 高速上瞧不见什么美丽的夜景,随着季司寒的话,付韵将目光收回来,凝着他的发丝,声音困难地走出喉咙,“意儿伤的很严重吗?” 闻声,季司寒有些崩溃,话语苍白,“她不愿意见我,我并没有亲眼看见。” “这丫头一直很任性,为难你了。” 怎么会任性,怎么又为难了。 季司寒更难接话,正在焦灼,付韵伴着点低沉又出声,“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劝动她……我跟她,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她喜欢的是陆北家。” “其实这些年……她很想您。” 好多次,他看到晚意在擦小时候跟母亲的合照,擦的又亮又新,摆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独自吞噬着自己无法言说的想念。 这一来一回的路格外熬人。 季司寒去了没有休息就重新启程,这能才赶在第二天中午到达医院外。 裴简联合方陆北都瞒着他晚意转院的位置。 可他要是真想查,几个医院都有他的校友,找一个人只是一通电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怎么费功夫。 车停好,季司寒绕过去开车门,天还下着雪,他将伞大半都撑在付韵头顶,“您当心脚下。” “没事。” 付韵从上车后怀里就一直抱着一包东西,物品虽然不昂贵,但却精细,用漂亮干净的食袋装着,一夜过去,仍然还有温度。 季司寒谨慎询问着:“这些是带给晚意的吗?” 她点点头,言语间还是有对女儿的疼爱在的,“嗯,她喜欢吃这些。” 沿着病房号往楼上走。 季司寒来之前已经打了招呼,专门给他们腾出点时间,在付韵走进病房前,他完全搁置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眼中流露的,全是期盼,然后自己站在病房外,静静的,等待着审判。 时候还早。 午间方陆北会来带晚意去吃饭,所以她早早便吃了药打了针,正靠在床头休息。 听见门开,完全是意料之外,还以为是方陆北来早了,睁开眼,以一个扭曲的视角看到一个素袄蓝领的影子走进来,目光再往上探,身子便完全僵住了,动弹不得。 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压抑蔓延而来,灵魂像是被撕扯开了,拉出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她,她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慈祥女人。 付韵还抱着食盒,头发挽的干净利落,面庞只有细细的几条皱纹,五官还是那样的美丽温婉,这双眼里,却满是伤感。 她定定地站在门口,眼中浸满了泪水。 无助地抓了把空气,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晚意幼时柔软的灵魂,音色发抖地问:“姑娘——怎么伤成这样了?” 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可能不心疼。 晚意缓慢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她就看着自己的母亲朝着自己走来,在她伸手要触碰自己时用言语制止了她,“我哥叫您来的吗?” 那双纹斑严重又附带着劳作而留下茧子的手就那样停滞在空中,一瞬的凝滞过去,付韵点了点头,“你哥哥说你出车祸了,叫我来看看。” 手指触碰到了纱布,她眼泪积累的越发厉害,“疼不疼啊?” 第一秒的警惕褪去了,晚意没有再阻止她的亲近,蹭着脊背半坐了起来,脸上的陌生消散,剩余了一丝哀婉,“不疼。” 时隔多年,她再见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只觉得一阵悲凉掠过心头。 第一次上台表演她不来。 最后一次表演她不来。 宋闻自杀她不来。 就连结婚她也没有出现。 现在却冷不丁的出现,晚意抱着一点点凄凉感看向她,不管如何,能见面便是好了,“这里在下雪,您身体不好,不该走一趟。”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她说着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她亲手包的饺子,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饺子皮之间已经黏在了一起,样子不是很好看,包出来的花型也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还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晚意小时候最喜欢吃饺子,尤其是妈妈亲手包的,付韵一直惦记着,这次刚好有,便带来了,“还没吃饭吧,先吃点?有点冷了,一路上我已经很……” “没事,我是有点饿了。” 入院以来她第一次有了些食欲。 付韵在病房内寻找一圈,找到小桌板拿过来撑起,把那些不怎么好看的食物打开,放在晚意面前。 饺子馅是肉的,搅了一些白菜,因为有些冷了,味道自然要差上些许,晚意却不嫌弃,她忍着嘴巴的痛,手上的无力,递了一口,咬开皮的瞬间眼泪也蔓了出来。 “第一口还是姜味呢……” 付韵看着她吃饭都困难的样子,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来之前她想过晚意受了伤,却没想到伤的这样重,“妈妈过两天再做别的给你吃。” 晚意缓慢地咀嚼着,“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 是真的很好了。 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母亲。 更没想到还能吃到她做的东西。 这是受伤以来,唯一的一点点温暖所在,因此,她胃口都好了些。 付韵给她倒热水,帮她把头发扎起来,房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了些,盘算着时机快到了。 在晚意第三个饺子入口时,付韵微微颤着唇问:“姑娘,我听说你受伤是因为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这样委婉的言辞,还是让晚意抖了下手,饺子从光滑的勺面上掉下去,她自欺欺人地捡起来,“嗯……是意外。” “因为你要离婚?” 不委婉了,也不能够自欺欺人了。 晚意用一丝力气虚握着勺柄,那样空洞无光又失望地凝着自己的母亲,“妈妈,叫您来的不是我哥哥,对吗?” 第116章只是不想你受苦 其实那饺子已经冷透了,白皮儿面是黏糊的,肉馅也快冷硬了,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 握着勺柄的手指僵硬又疼,晚意喉咙发酸,胃里阵阵翻腾,低头又舀起一个饺子往嘴里递,这次不再小口小口吃了,而是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吃一边笑,声音有些含混,带着嘶嘶的喘气声。 “是他让你来的吧?” 付韵没了刚才慈爱的神态,眼下落着疲惫,声音里也是,“姑娘,我只是不想你过的太苦,既然当初结了婚,现在又何必分开,以后的日子……你想过吗?” 果然是来替季司寒说话的。 晚意狠狠咽下一个没嚼碎的饺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人里,第一个站在季司寒那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情绪爆发的没有节点,只是突如其来。 抬起脸,她带着那些惨痛伤痕望着自己的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要向着别人说话?” 付韵许是觉得羞愧,竟然错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淡了下去,“我是为你好,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结婚,知道自己配不上,嫁过去一定会受委屈,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什么心理准备?!”晚意沉痛着嗓音,手指没有力气,连爆发都无法通过肢体表现出来。 她像一个废人,只能苍白地呐喊着:“是一辈子要不了孩子的准备?还是一辈子当个残废的准备?或者是在婚姻里永远被自己的丈夫怀疑忠贞?我活该承受这些对吗?” 身体内部好像被刚才吃下去的几个饺子给恶心到了,又或许是被亲生母亲的漠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