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白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臣背皇上回去。” 贺瑄叹了口气,抬手有气无力地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你是嫌朕不够丢人?” 钟白一哽,他是好心啊。 可好像这么把贺瑄背回去,的确像是在告诉荀家,他们那些龌龊的伎俩有用,刺得皇帝连自己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他悻悻站了起来,却是越想越气:“这群王八蛋,迟早得把他们的家给抄了,到时候看他们还敢怎么嚣张!” 贺瑄没言语,扶着钟白一步步慢慢往回走,钟白却忽然想起来似的拍了下脑袋:“要不去御书房吧?那里近,待会日头出来了,您做软轿也就不显眼了。” 贺瑄轻飘飘一瞥他,眼底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他要是去了御书房,怎么去见陆音? 这混账小子知不知道昨天陆音守了他一宿? 她守了他一宿! 一定是心疼他了,这种时候正该趁热打铁,去什么御书房? “你以后给朕少说话。” “臣又说错什么了?” “什么都错了。” “……” 嘁,闭嘴就闭嘴。 钟白抿紧了嘴,但不过几个呼吸就又忍不住了:“皇上,您说……” “你那嘴要是闭不上,朕替你缝上。” 钟白还想为自己解释,可一看贺瑄脸色蜡黄,几句话而已呼吸就有些不顺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次他真的闭了嘴,扶着贺瑄出了崇明殿,却刚出门就瞧见一个内侍在外头急得团团转,一见贺瑄出来连忙上前:“皇上,陆音姑姑被传去长信宫了。” 贺瑄脸色大变,昨天才对蔡添喜下了手,今天就传召陆音…… 他再顾不上别的:“摆驾长信宫。” 第192章皇帝和陆家你怎么选 銮驾一路疾行,贺瑄火急火燎,可此时长信宫里的气氛却说得上平和,太后正带着陆音欣赏尚宫局新送来的菊花,谈笑间还赏了她一杯母树大红袍。 “也就是陆音姑姑有这样的体面,惠嫔娘娘馋这口茶多少日子了,太后都没舍得给。” 贺嬷嬷笑着奉承了一句,陆音屈膝谢恩,面上一片感激,心里却毫无波澜,她不喜欢大红袍。 而且,这主仆两人一看就没按好心。 “坐吧,你伺候皇上多年,做事细致体贴,是宫里头一份的,哀家素来欣赏你这样的人,这杯茶,你当得起,尝尝吧。” 陆音再次道谢,听话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时袖子微微一遮,看似喝了,却只是沾湿了嘴唇而已,随即袖子一抹,便擦了个干干净净。 “滋味醇厚,齿颊留香,果然是稀世珍品,奴婢今日得饮一口,怕是往后都不知茶滋味了。” 太后被奉承得心花怒放,她说欣赏陆音并不是场面话,而是这人的确够能屈能伸,多少世家子受不了身份的落差,疯了死了的都有,可她不止受住了,还不曾怨天尤人,把这奴婢做得尽职尽责。 这样的人,谁见到不得说一声识时务? 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字,对方才能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如同蔡添喜一般,掉进太液池里去。 当然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贺瑄对她不好。 这样的人,只要稍加挑拨,就会变成一把利刃。 太后简单寒暄几句,忽然唏嘘一声:“哀家第一回见你的时候,还不是皇后,你也才七八岁,那么小的年纪就生得玲珑剔透,惠仁皇后可是很喜欢你的,一直想将你娶进来,做皇家的儿媳。” 惠仁皇后是先帝的元后,元安十二年病逝,次年太后才被封为继后。 陆音指尖一紧,眼底寒光一闪而过,她知道太后没按好心,但现在看来不只如此,这拿着往日尊荣来嘲讽她眼下卑微,明显是在挑起她的仇恨,只怕是所图甚大。 但她仍旧配合着低下了头,仿佛被太后的话引着陷在了当年的回忆里。 “可惜了,”太后忽然话锋一转,“你如今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那么灵透的姑娘,如今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陆音脸色一僵,哪怕明知道太后想要的就是她失态,可她一瞬间还是被牵扯住了心神,她没有刻意收敛:“都是陈年往事,就不提了。” 她略有些仓皇地起身,仿佛是被戳中了痛脚,已经无法忍耐了:“奴婢还有杂务要做,就告退了。” “你是走得了,可你父母走得了吗?” 太后忽然开口,语气凌厉威严起来,听得陆音僵在了原地。 她默默攥紧了袖子,眼底都是寒霜,怎么,利用她不够,还要拿她的父母做筏子吗? 好,我就看看你想玩什么把戏。 她仓皇转身,惊疑不定地看了过去:“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母怎么了?” “看来陆音姑姑不知道滇南的情形。” 贺嬷嬷插了句话,脸上唏嘘之色浓郁,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明知对方是在故弄玄虚,可牵扯上家人,她的心口还是不自觉提了起来。 她将这份担忧放大到了脸上:“嬷嬷是不是知道什么?滇南怎么了?” 看出她着急,贺嬷嬷又装模作样地支吾了一会儿,这才一咬牙开了口:“我若是说了,姑娘可别着急?” “还请嬷嬷直言。” “唉,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有个侄子行商,前阵子路过滇南,说是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瘴毒忽然间厉害了许多,很多本地人都没能扛过去,被头疾生生折磨死了,那些流放过去的罪人死得更多,说是……” 她像是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说一样,连忙闭了嘴:“我就随口一说,姑娘不要当真。” 陆音的脸色却在瞬间白了下去,失态地抓住了贺嬷嬷的手:“说是什么?你说呀!” 贺嬷嬷原本还想继续吊吊她,可却被陆音抓得生疼,也没了心思再耍心眼:“说是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人也就是苟延残喘没多少日子了。” 陆音僵住,失了力似地踉跄两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心思却急转,太后是在骗她还是滇南真的出了事? 不,不会是骗她,不然一查就会露馅,所以滇南应该是真的有变故,可陆淮安怎么没告诉她呢?还说什么萧家人找去了滇南…… 等等,这两件事会不会是有关系的? 如果瘴毒加剧就是萧家所为……怪不得孤注一掷要逃离滇南,原来是真的没了生路。 见她如此失态,太后和贺嬷嬷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陆音如此在乎家人,那想要拿捏她为自己办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们其实也不需要陆音做什么,只是在贺瑄的饭菜里加点东西而已。 毕竟想换皇帝,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皇帝自己禅位是最好的,可贺瑄必定不肯,所以她们只能走第二条路,请皇帝驾崩。 估摸着陆音消化得差不多了,太后才咳了一声:“说起来,哀家和你母亲也算是手帕交,实在是不忍她落到这个地步,可他们犯的是不赦的大罪,哀家也是爱莫能助,除非……” 她留了个话头,引着陆音抬头看了过来:“除非什么?” “自然是皇上开恩,免了这责罚了,”贺嬷嬷适时开口,和太后一唱一和,“可皇上对陆音姑娘你那番态度,想要他宽赦陆家人,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这毫不遮掩的话似是让陆音难以反驳,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却迟迟没有开口。 太后嫌弃的一撇嘴,但凡有些眼力见,这种时候就该跪下来求她了,可这陆音却木头似的,还说什么贵女魁首,真是浪得虚名。 可算了,她今天心情好,不和陆音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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