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柳鸿、跟柳家之间天生就处于弱势,以幼驳长,礼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处,知晓自己优势,明白对方想要什么,惧怕什么,而你又有什么能够制衡他的。” 宁婳修长手指放在膝上,说话时吐息很轻。 如同教导稚子,循循善诱。 “行事前顾虑周全,搏命时亦要留好退路,善战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吗?” 唐晏闻言低头沉思。 柳鸿他们在意名声,在意脸面,在意柳家门楣,亦怕柳姝兰真正身份暴露出来,毁了柳鸿官声前途。 而她的优势…… 她出身虽然尊贵,可父母双亡天然能博人怜惜,柳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处境,而且她有个护短至极的王妃姨母,又有个曾经教导过帝王,与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当外祖父。 只要她能占理,她就无所畏惧。 唐晏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来,再看着宁婳时忍不住咬着唇。 这个人明明之前还想要她的命,恶劣至极的戏耍她,逼得她狼狈至极。 如今却又教她应对柳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督主为什么帮我?” 顿了顿,君宁似想起什么,“你先前说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们有仇,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柳家?” 宁婳见她防备,忍不住笑了声:“别多想,本督若要谁的命,还犯不着借你个小孩儿的手。” 当年的事情是隐秘,牵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于是换了个说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块玉,是我母亲姊姊留下的遗物,她于我有再造之恩。” “这玉是她心爱之物,本有阴阳两截,她将其中一截给了我母亲,另外半截给了她挚交好友。” 他伸手从自己怀中取出那半块龙纹佩来,展开放在掌心。 唐晏惊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伸手摸着已经挂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块断玉。 这玉是她从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记得,原以为不过是残缺的断玉,没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半,而且这一半还在宁婳手中。 “幼时薛姨常与我说起她那位好友有个女儿,还说若是见了,你该唤我一声阿兄,让我护着你,所以你不必怕我。” 阿兄? 脑海里如雷劈中,唐晏猛地僵住。 她见识过宁婳冷戾无情,自然也知道他因这断玉突如其来的让步。 只因为她与他口中那位“薛姨”有关,他就能教她如何对付柳家,替她出头。 那如果这玉在柳姝兰手上呢? 唐晏眼前发黑费力垂着眼眸,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柳家,醒来时已经换掉了衣裳,这玉也不知所踪。 柳瑾修他们只说那农户送她回来时就不见此物,她也只当是遗失在了山里。 她毁容断腿后,柳姝兰曾有近一年时间都对她伏低做小,柳家也从未有人提及过宁婳,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认了宁婳当义兄。 唐晏颤声道:“如果没有这玉,督主可会认人当妹妹?” “本督又不是闲得慌。” 没事没干的,认什么妹妹? 宁婳话落,不知又怎么吓到了小孩儿,见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间头疼。 “怎么又哭了?” 小时候还能拎着小孩儿举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长身而起,衣摆掠动间走到了床榻之前,顶着那张能吓哭了小孩儿的俊脸,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脑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柳家的人。” 唐晏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打掉头上的爪子:“谁要你帮!!” 混账玩意。 “……” 宁婳被打的一愣,瞧着瞪圆了眼炸毛的小孩儿。 唐晏又气又恨又害怕,压着自己刚才胆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铖王府…” 或是想起宁婳说的那句“阿兄”,又壮了壮胆子声音大了些, “现在就去!!” …… 沧浪瞧见督主抱着柳小娘子出来,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娇小身形,等一进马车,柳小娘子就一个骨碌滚进了角落里。 那马不停蹄又怂又菜的样子,让沧浪嘴角抖了抖扑哧了声,缙云也是忍俊不禁。 唐晏没受伤的半边脸涨得通红。 宁婳见她自暴自弃地缩在角落里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才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第6章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君宁比? 铺着厚厚软垫的驷车极为宽敞,车中还摆着长条案。 唐晏原本还担心宁婳找她麻烦,或是讥笑她胆大包天,可谁知他上车之后就靠在对面小憩。 男人闭着眼时脸上线条柔和下来,冷白素容沉入轻晃的光影之中,似寒玉落于温水,消弭了一身逼仄人心的凛厉。 她心中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扭头掀开身旁帘子。 䧿山离京城不远,宁婳的庄子就在城郊。 早春桃花未开,梅花已谢,四周积雪压住的农田其实并无太好的风景,冷风吹在脸上有些冻人,可许久都没见过外间天日的君宁却满是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气息。 等驷车走进东城门时,周围行人多了起来。 那逐渐鼎沸的人声,偶尔传来的叫卖,都让她无比真切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马车到了铖王府前,却得知铖王妃去了户部尚书府中赴宴。 沧浪站在外间说道:“今日钱家三郎娶亲,铖王妃去赴宴了,听说谢世子也去了……” “可要进去等他们?”宁婳看向唐晏。 唐晏轻咬着唇,她被扔在䧿山之中差点没命,谢寅却欢喜赴宴:“不,直接去钱家!” …… 户部尚书钱宝坤是岭南大族出身,虽不比京中崔、陆两家底蕴,可四十岁时就稳坐户部头把交椅,手握朝中钱户要职十年未曾挪动,光这一份能耐就足以让京中上下与之交好。 他府中三郎娶的是恩远伯府嫡女,亦是身份显赫的人家,此时钱府宾客盈门,极为热闹。 铖王妃与人坐在挂着幕帘的八角亭里,笑谈着钱家的这桩好婚事,隐约就瞧见远处有些说笑着的少年男女结伴而来。 “那不是谢世子吗?” 与铖王妃相熟的文信侯夫人周氏笑着道,“谢世子身边的那位女郎倒是瞧着眼生,莫不是好事将近了?” 铖王妃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顿时面露嫌恶:“可别晦气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庶女?” 文信侯夫人讶异,“该不会是柳家那个?” 此言一出,铖王妃脸色都黑了起来。 谁都知道铖王妃的长姐嫁入了柳国公府,与柳家二爷柳熙恩爱异常。 那荣氏早年诞下一女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风姿绰约的柳二爷却拒不纳妾,只守着荣氏过日子。 这二人天不假年双双亡故之后,多少人感慨他们深情,提起时谁不道他们鹣鲽情深,可谁想前段时间柳家却突然多出来个庶女,说是那早死的柳二爷血脉。 这事在京中可谓珍奇,当初多少人赞柳二爷痴情,这事出了后就有多少人讥笑。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柳家会将那庶女放在府里遮丑,可谁知柳家那位玉台公子却带着那庶女连赴了好些宴会。 他逢人便说那是柳家女郎,托人对她多加照看,言语多有疼爱怜惜,不消几日就让满京城都知道他多了个隔房的庶出堂妹。 如今倒见得,这铖王府的谢世子也对那庶女多有亲近? 谢寅几人也留意到了铖王妃她们这边,一众人便都走了过来。 “母亲。” 谢寅容貌俊逸,笑起少年意气风发。 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见过铖王妃。” 谢寅见柳姝兰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似是不认识眼前人,便颇为怜惜地替她解围: “姝兰,这是我母亲铖王妃,这位是文信侯夫人,我母亲算起来还是你姨母呢,不必拘束。” 柳姝兰有些害羞地上前:“姝兰见过姨母。” “我阿姊只有一个女儿,女娘别乱叫的好。” 铖王妃一句话就叫柳姝兰白了脸。 谢寅皱眉:“母亲!” “叫什么叫,人在这里,你叫魂儿呢?” 铖王妃不是个好脾气的。 她本就厌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女,心疼自家姊姊和外甥女。 如今见她儿子居然还凑上去,她没好气道:“开春就要举试,你不在府中好好温书,跑来这里来干什么?还有,我没给你生什么妹妹,别胡乱跟人攀亲,无端端污了人家清誉。” 原本笑闹的几个少年男女都是瞬间安静。 铖王妃这话看着像是在骂谢寅,可话里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柳姝兰眼圈瞬红,雾蒙蒙地噙着泪,纤瘦身子摇摇欲坠。 谢寅顿时心疼至极。 他知道母亲不喜姝兰出身,可这又不是她自己能够选的,再说她也是柳家的女儿,是姨丈的血脉,她理应回到柳家跟君宁一样金尊玉贵的活着。 母亲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母亲,姝兰也是姨丈的女儿,和君宁一样,您别为难她……” “闭嘴!” 铖王妃脸色一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怎么跟君宁一样?” “什么台面不台面的,她是姨丈房中之人留下的血脉,是君宁最亲的姐姐,她性子温柔善良,对君宁更是处处照顾,您就不能像是疼爱君宁一样也分一点疼爱给她?”谢寅神色不满。 铖王妃差点被他的话气死,倏地起身脸色铁青的就想要发火。 文信侯夫人连忙拉着她:“消消气消消气,这里是钱家,别在孩子们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