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涵见他不吭声,自己一个人讲也不冷场,当即又接着道:“殿下或许不知,长宁侯府曾受先皇后,也就是您的生母谢皇后帮扶,就算侯府的人不站队、什么都不做也就被其他的皇子算作殿下这边的人,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帮你一把?” 这话说的特有道理,谢无争都没法说她不对。 无奈的是他不想争皇位,无需人帮。 谢无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阿涵也觉得我必须要同他们争?” 这个“也”字足以说明无争方才在季钦那里也说到了这个。 以对面屋子那人的性情,只怕讲的都是权衡利弊,应不应当,全然没有想过无争想不想。 不过也好在是这样,否则,今夜也没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唐涵意会之后,脑子也转得很快,当即便道:“不是你要同他们争,是你要为江山百姓而争。” 谢无争抬眸看着她,神色愈发地认真,坐姿也更端正了,“愿闻其详。” 唐涵道:“自古天家相争,杀兄弑父者比比皆是,至尊之位从来都是鲜血铸就、尸骨堆积而成,殿下若是一味隐忍,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个死字,那就大错特错了。” 夜风忽来,吹得桌上烛火明明灭灭,她伸手护住了烛心,好似把光握在了掌中。 谢无争守礼,不好一直盯着姑娘的脸看,便垂眸看着她满手暖光。 少年皇子低声问:“错在何处?” 唐涵的掌心被火灼的发烫,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谢无争,目光涵涵,正色道:“你永远不知道小人想让你死,能想出多少种恶毒的法子,他要你死,要你死的身败名裂,要你身侧之人不留一个活口,那些你拼死护住的人、那些帮过你为你说过话的人会在你走后如数遭难……” 唐涵看着光影着的少年无争,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声音也逐哽咽了一下,“人若是有想做的事、想护住的人,就得自己先好好活着,亲自去做那些事,亲手护住那些人,若是用死来解决事情最后都只会事与愿违。” 谢无争看着她,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唐涵扬了扬头,试图把眼中的水光倒回去。 她看着谢无争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问:“要知道史书是胜者写的,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说不假,可后人连从前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评说?” 谢无争低头道:“今夜听阿涵一席话,我如梦方醒,心中甚是惭愧。” 唐涵还沉浸在无争前世枉死的情绪里,开口便道:“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惭愧什么?那些千刀万剐的还成天觉着自己做什么都对,一点都没错呢!” 谢无争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她,轻轻地喊了声“阿涵。” 他心口好似有什么要漫出来一般,可此刻除了喊她的名字,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涵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朝谢无争,极其洒脱地一笑,“况且,又不是争了就一定要坐那个位置,保住性命的同时除掉要杀我们的那个,把朝堂清一清,然后挑个年纪小点、听你话的皇子推上位,你我在他成人之前把天下安定好,朝中辅政大臣各司其职,四方将帅保卫边疆……” 唐涵说着说着,发现谢无争对看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这才发现自己把上辈子手握重兵时,听底下人经常讲的那一套顺嘴说出来了。 还讲的贼顺溜,家里没几本祖传谋朝篡位的秘籍,都不能懂得这么多。 她连忙打住,移开了目光,开始打哈哈,“反正这个路子差不多可行。” 谢无争面色清正,点头道:“的确可行。” 唐涵惊住了,这失态之后随口说来的话无争竟然听进去了! 没等她开口说点什么。 “有句话其实我在涣州那会儿就想问了。”谢无争眸色清澈看着她,很是认真道:“阿涵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什么都会?” 第81章一点都不奇怪 在谢无争看来,唐涵是帝师唯一的女弟子,又自小同季钦在一起,比旁人学识更广、懂得多这并不奇怪。 可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涣州的时候就能夺一州之权,号令兵马去收盘龙谷那么大个烂摊子,来了京城之后,入宫在御前说的那一番言行也是惊人之举,这次秉烛夜谈更是句句言明利害,甚至能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以及忧虑之事全都摊开来讲。 唐涵这个人,好像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唐涵听他这样问,却很是无奈,心道:我早就说过有前生经历,你没当回事啊? 无争坐在对面,一直看着她,眸色清澈如水。 唐涵不得不给他编一个像样些的由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你知道我同季钦以前有婚约那事吧?” 谢无争点头,“……知道。” 唐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装作有些怅然的模样,“我小时候,看季钦学什么就跟着学什么,他会的东西我也得会,其中几样还挺有天赋……” “孤云他……算了。”谢无争有点听不下去,连忙开口结束话题,“这样说来,你学的广会的多都是因为他,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毕竟季孤云自己就是个能为了阻止安王叛军攻打涣州,想出水淹盘龙谷亲自去把安王弄死,为替他抗罪名,把事情闹大敢去敲登闻鼓滚刀床受杖刑的人。 这样和这么个狠人一同长大的姑娘,肯定也不会是碌碌之辈。 唐涵微微一顿,心道:这就算了?怎么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我还没编完呢! 没等她开口,谢无争又道:“阿涵今夜说的话,我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思量,眼下天都快亮了,我先回去,改日再会。” “行,反正你这禁足也禁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咱们光明正大地坐下来谈,也不必摸黑翻窗这么麻烦。”唐涵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闹了这么半宿,的确快天亮了。 无争是穿着夜行衣来的,再不走容易暴露行踪。 “好,那我先回了。”谢无争说着,便起身翻窗而出。 他到了窗外,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道:“孤云他身子还不大好,还得劳烦阿涵多照看他。” 唐涵刚起身想送送他,闻言,只能抬手抱拳做行礼状,无奈道:“遵命。” 再怎么着,她也不能让季钦死在西和院里啊? 也不知道无争整天都在担心些什么,这是怕她怀恨在心,半夜气醒了翻窗进季钦那屋把人掐死吗? 谢无争站在窗外,拱手朝她还了一礼,随后就飞身跃上了屋檐,没入了夜色之中。 唐涵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对面那屋,那处一直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 也不知道季钦睡了没? 她本来想去问问他有没有被那些黑衣人伤到哪里,转头一想这厮自己都不吭声,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这两天花辞树都不来了,今日她出府去,这厮也在外头逗留了大半日,想来至少好了大半死不了,不用人管了。 唐涵这样一想,就不去了,转身回里屋,躺在了榻上。 这大半夜的,又是动手,又是动口,还怪累人的。 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采薇和杜鹃进屋为她梳洗的时候,唐怀山一直在她门口走来走去。 唐涵拿了根玉簪随手把长发挽起就走了出去,倚在门上,含笑问道:“您这是做什么呢,爹爹?” 唐怀山一看她笑,心情越发复杂,“你还问我做什么,昨日院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就自己动手处置了,让我就那么睡着?”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伤颜面。 但他着实担心自家女儿不知轻重,再惹出滔天大祸来。 唐涵老老实实地听他说,末了,问一句,“那爹爹的意思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得把您叫起来在旁边看着?” 唐怀山顿时:“……” “其实我昨夜也这样想过的。”唐涵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徐徐道:“可季钦让我不要这样做,您要不说说他去?” 反正唐怀山也不会去说季钦,把事往那厮身上推,什么事都不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