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跟前。 长风呼啸而过,她手上黑底银龙王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头顶一丝熹微的阳光彻底埋进了云层,只剩一片阴暗。 她凄然一笑,毅然上马,举起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高声令道:“击鼓,开城门,迎战!” 许慎红着眼看她,拿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敲响城门的战鼓。 沉重的号角声伴随着马蹄声响起。 几千人,冲进十几万的人堆里,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孟念舒手里的长剑纷飞,银光闪过,血水四溅。 留下的几万士兵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这时,城里忽然涌出一群布衣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叉,甚至菜刀。 跑到城门前,里长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声颤动:“各位,咱们靖海关前死了十几万姜国的好儿郎,可只要是南宫将军守在这里一天,咱们种地就从未担心过敌人会打进城里……” 说着,里长哽咽了一下:“可是今日,咱们最后一位南宫将军也要战死在这关外了,我们既然都是要死的,那今日就跟着南宫将军一起死在这靖海关!” 说完,百姓们不顾阻拦,冲向了城外惨烈的战场。 …… 孟念舒已杀红了眼,生生将重围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不知道挨了几刀,腿上的伤口都露出了白骨可,她感觉不到痛。 她冲入赵国敌军腹地,竟是直面了赵国将领陆南弦。 陆南弦从未见过如此这样比男子还要悍勇的女人,他接过孟念舒几剑,手臂被震得发麻。 忽然间,眼前银光一闪,胸口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孟念舒,低头已经看见她的长剑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四皇子!”赵国的将领大惊失色,齐齐围攻孟念舒。 孟念舒拔剑,看着陆南弦吐出一口鲜血,而她身后又挨了一刀。 她吐出一口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敌人。 为首的赵将怒吼了一声:“放箭!给我杀了她!” 城头上,许慎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擂战鼓,一下一下,悲凉蚀骨。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用剑支撑着身子站立在原地。 抬眼,漫天箭雨向她飞过来,血水模糊了她的眼。 她恍惚看见了被枭首而死的父亲,身中数矛不甘瞑目的哥哥…… 孟念舒奋力挥出最后一剑! “噗——”数十只箭身入骨,她感觉不到痛。 又接着,无数羽箭穿身而过,她头上的头盔掉在地上,那如墨般的长发散落而下。 孟念舒没有倒下,她用剑撑着自己站着,像一尊古老坚毅的雕像。 一道金光刺破重重乌云照在这片血色的战场上,风吹起她细碎凌乱的头发,天亮得发黑。 她好像听见许慎的战鼓声愕然停下,城头传来他嘶声裂肺的叫:“阿玥——” 她尽力了,她的眼皮一点点往下垂。 眼前最后出现一片血色浸染怒放着的长生花。 第十章 她人呢 悲凉的号角,声声入耳。 无数的百姓倒在城门,血染长生花。 留下的几万士兵终于被激起了血性。 这时,又是一声鼓响。 许慎流着泪大吼:“如若这样投降,你们也配称得上是男人吗?!” “兄弟们,杀出去,为南宫将军报仇!” 军中一声长喝,几万人抱着必死之心冲出城门去。 看见还屹立在风中的孟念舒,所有人都骤然红了眼。 一场降国之战,在杀喊声中演绎成一场血战。 上京城外。 南境大胜回朝的军队绵延一路。 顾嘉许风尘仆仆,心里忽然毫无征兆的刺痛了一阵,他皱着眉,捂住胸口。 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顾嘉许摇了摇头,刚要说话,身后传来马蹄轻疾。 “报——靖海关大急!林相假传圣旨,意欲请降,急求上京援军!”一个身着黑甲的北境斥候快马来报。 顾嘉许勒住缰绳,脸色霎时一变:“你说什么。” 斥候浑身血色,摸出怀里的信件,刚递上前就晕了过去。 这两封信,都是出自许慎之手,字迹潦草,足可看出北境战况惨烈。 一封,是北境的求援信,北境万急! 而另一封,则是许慎的家书。 “父亲,儿子已经研制出来,世上确有可洗褪守宫砂之药,阿玥终于能清白,只是,此战凶险万分,儿与阿玥恐同葬北境,望父母珍重……” 寥寥几句,句句惊心。 顾嘉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才意识到,原来孟念舒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时心乱如麻,想起他与孟念舒告别之时,他连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就离开了。 “下令回程,驰援北境!” 顾嘉许甚至来不及休息片刻,带兵直奔北境。 奔向北境的途中,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跟孟念舒的从前种种。 少年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分明说过会一辈子陪着自己的,可后来,孟念舒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他留在了重重宫墙中。 那棵紫薇花树,年年盛开。 孟念舒在树下,他在墙外。 顾嘉许握住怀中那枚说是丢了的定亲玉佩,终于瞒不住自己的心。 “你不能死,你要等着我!” 到了靖海关外,尸骸遍野,城外冒着黑烟,黄土大地已经被鲜血染红。 顾嘉许的心狠狠提了起来,策马飞奔上前。 许慎一身白袍染血,等在城门,面无表情。 顾嘉许翻身下马,匆匆上前:“孟念舒呢?” 许慎眼神微颤,却是道:“姜国,胜了。” 顾嘉许的心勉强定了定,又问:“她现在如何了?” “她在军营里。”许慎顿了顿,黯然看向他,“你去整理一番再去见她吧。” 顾嘉许这才松了口气。 本想立刻见到孟念舒,可被这么一提醒,意识到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去见孟念舒,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 他进了城,彻头彻尾将自己整理得干净,想了想,又换上一身干净衣袍,将玉佩挂在胸前。 看着铜镜里自己,顾嘉许喃喃开口:“无论过去如何,阿玥,我原谅你了。” 许慎等在门外,带着他前往军营。 踏进军营大门,正前一副盔甲立在门前。 头盔上遍布着剑痕,长剑悬在架上泛出幽幽冷光,而盔甲的腰间——挂着那只和自己胸前一模一样的玉佩! 顾嘉许震在原地,陡生一股慌乱,望向许慎:“她人呢!” 许慎不语,带他走进大营。 营内白幡高挂,被飞吹得猎猎作响。 中间木头搭起的高台堆满了百姓送上的,只开在靖海关的长生花。 高台之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身上盖着一面代表姜国的黑底银龙王旗。 花影扶疏,周围的人垂头小声呜咽着,似乎是怕打扰了台上的人。 顾嘉许忽然想起来,孟念舒曾对他说过,南宫家每个人都是这样,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骨灰也要撒在靖海关前。 他脸色一瞬煞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迈出沉重的脚步走上高台,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缓缓揭开王旗。 第十一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长风乍起,黑色肃穆军旗伴着白幡在风中飞舞。 顾嘉许揭开王旗,只见台上躺的人,面若缟素,双目轻合,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往下,他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在南境战场上也看过许多横死沙场的尸首,可是,没有哪一具尸首像他现在看到的这般惨烈。 哪怕是已经经过整理了,可依旧惨不忍睹。 万箭穿身而过,最后一滴血也流干,渗进了关外的土地。 顾嘉许不敢相信,可是看到的那张脸,又能依稀辨认出来就是孟念舒。 他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喉咙哽咽着轻声唤她:“阿玥,我来了。”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一阵风吹过,拂起她身上盖着的王旗。 从百年前起,在这里送走过的南宫家将军,世世代代,都如她一般,身盖王旗,千军相送。 死了,留万世美名,可能让天下世子发一声叹的,唯有南宫家幺女孟念舒。 世人皆知,南宫家百年,多生男丁,好容易生下女儿,大多早夭,平安长大的,也都嫁做人妇。 唯有孟念舒,还未及笄便跟着父兄上了战场,十五及笄之年便亲统了南宫家军,百战百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