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亟需一份公告,来维持人心稳定。 结案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田野间的小山岗上,一边抽烟,一边想了很多。 留守的孤独、辍学的苦恼,谋生的艰难……也许正是这一件件重荷,给小姑娘带来了太多的痛苦,让她失去了活着的乐趣。 丰饶的理想,与贫瘠的现实,中间有多么大的鸿沟啊! 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也无法承受。 我想起了去谢红家里取证时,看到她书架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旧书,摘抄本上的字迹清秀认真。墙上的奖状是那么鲜艳,那是她初中时得的三好学生…… 还有那一幅幅彩色蜡笔画,稚嫩的笔触,一笔一划勾勒出了对大城市的想象,对外面大世界的向往…… 我的视线模糊了,伸手抹了抹眼角。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头。 回头一看,是队长。 「陈队!」我连忙擦去脸上的水痕。 队长在我身边坐下了,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点燃了烟,透过吐出的烟雾盯着荒芜的田野,目光若有所思。 随意聊了几句后,他突然说: 「小木,你真的相信,谢红是自杀的吗?」 「陈队,不管我信不信,都不重要了。遗书明摆在那儿啊。」 队长摇了摇头。 「那我问你,她是用什么自杀的?」他说。 我想了想,说:「尸检报告里有写,一把匕首,10 到 15 厘米的。」 「好,她用匕首自杀了。那么,匕首去哪儿了?」 我怔了怔。 刹那间,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是啊,匕首去哪了? 在现场,我们并没有找到致死的工具。 最初的推测是,匕首被凶手带走了。 但是,既然没有凶手,匕首去哪了? 「会不会是……后来有人进入了那个房子,顺手把刀带走了?」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那么,这个人的脚印在哪儿呢?」队长说。 是啊,根本没有脚印! 一切,回到了原点。 自杀,根本不成立。 如果是自杀,刀一定就留在手边。 一个人用刀抹了脖子,总不能找个地方把刀藏起来,然后再躺下去死吧? 我霍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我们应该把这一点报告给上级!」 队长叹了口气:「你以为上级不知道吗?」 我愣住了。 「我早就把详细的卷宗呈递上去了。他们不傻,比我们更清楚。 「小木,我只能说,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结不结案,怎么结案,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队长掐灭了烟,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走远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黯淡的夜幕里。 是的。 要么是一场普通的自杀,要么是一桩无法告破的悬案。 前者,才是更「好」的结局。 深深的无力感,渗入了我的四肢百骸。 8 红房子案件,成了我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一个又一个案子接踵而至,让我没空再回头想它。 直到一年后,一个「闹鬼」的传闻突然出现,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一个流言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谢家村的两个村民,在密林的红房子里看见「鬼」了。 而那个「鬼」,正是一年前死去的同村女孩——谢红。 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子,还传进了县城。 大家都说,谢红死后,变成了一个厉鬼,住进了红房子里。 一开始,我只是付之一笑,觉得不过是无聊的胡编乱造。 但随着这事越传越广泛,越传越邪乎,我心中产生了疑问,决定去调查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天下班后,我坐车去了谢家村,打听「闹鬼」的情况。 村民们为我讲述了来龙去脉: 原来,村里一对小情侣,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一天深夜约好了去密林里幽会。 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林子里没什么人。但他们还是不够放心,就选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地点——红房子。 红房子是当地人眼中的「禁地」,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儿。 这对小情侣虽然也害怕,但在荷尔蒙的驱使下,抛却了恐惧,不管不顾,手拉手钻进了红房子后面的枫树林里。 他们躺在落叶堆里,忘情相吻,拥抱缠绵。 沉醉在爱情里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红房子不知何时亮起了黄色的灯光。 上下两层,八个窗洞,全部灯火通明。欢笑声、喧哗声、音乐声、杯盘碰撞声,一齐传了出来。 男孩首先发觉了不对劲,吓了一跳,连忙推女孩。 女孩抬头一看,突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男孩也扯开嗓子惊叫,差点丢了魂。 因为,就在他们抬头看的时候,其中一个窗洞里,探出了一个女人的头来。 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已经去世一年的谢红! 两人疯了般拔腿就跑,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就那样赤身裸体地跑回了村子,一边跑一边喊:「鬼啊!鬼啊!」 不少晚睡或早起的人,都看到了他俩的那个狼狈样子。 据说,那女孩因为惊吓过度,晕厥了好几天,醒来后也疯疯癫癫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而男孩勉强维持了镇定,被村委会主任叫过去谈话,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 村子里人多嘴杂,这事很快传得满天飞了。 听罢村民们的讲述,我立刻去了那个男孩的家里登门拜访,询问真实情况。 那男孩指着天对我发誓: 「我看到的就是谢红!千真万确!如果我说假话,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你看到的谢红,是什么样的?」我问。 「她穿着红色衣服,披头散发的,瞪着两个大眼睛,冲着我怪笑!妈的,老吓人了!」 我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管他看到的是什么,绝对不可能是谢红,我百分百确定。 谢红已经死了。 当初我们对尸体进行了严格鉴定,确定了是谢红本人。 什么都会骗人,鉴定结果不会骗人。 从回家的路上,一直到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我一直沉浸在凌乱的思绪里。 许多画面,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一年前,找到谢红尸体的那个夜晚,和我走在一起的村民大哥给我讲了一个当地流传已久的故事。 我大致记得内容: 密林深处的那个血色的红房子里,住着九百九十九个厉鬼。 每逢月圆之夜,厉鬼就会在红房子里狂欢作乐,吃人肉,喝人血,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摇晃乱舞,直到第一缕曙光出现方才罢休。 我对迷信向来嗤之以鼻,所以当时没放在心上。 此时回想起来,突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我翻开了手机日历。 谢红的失踪时间,是去年 11 月 11 日。 「11」那个日子下面,标着一个红色的「十五」。 那一天,是农历十月十五。 月圆之夜。 我心脏「怦」地跳了一下。 赶紧把日历翻回今年。 小情侣「撞鬼」的日子,是上个月的月底,10 月 31 日。 农历九月十五。 也是月圆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