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想到以前。 裴觉来打地铺时,我都会给他留一口饭。 等我写完作业,他已经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食堂呢?」 「难吃。」 嗯,是他的倔脾气。 我看到桌上有一大桌子菜,还冒着热气。 裴觉说:「刚到,胃痛吃不下。」 「可惜了。」 每天吃剧组盒饭,我快馋死了。 「你吃吧。」他貌似随意地说,「留着也是浪费,不吃就帮我倒掉。」 我掰了一次性筷子,在桌边坐下。 我吃得很安静,屋里也很安静。 我以为裴觉睡着了。 一扭头,他正看我,嘴角还挂着笑。 只是一对视,他的笑容就不见了。 又恢复成全世界都欠他的模样。 恶犬。 一点没变。 我在心里偷偷说。 我们照例沉默着,互不说话。 直到我走,裴觉才开口。 「岁岁,我和苏周然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哦,」我礼貌地点点头,「可是裴老师,我不在意了。」 10 我这句话,让裴觉脸黑了好几天。 无所谓,反正快杀青了。 但就在杀青前几天,出了个不小的意外。 一段船中戏,大风天。 录音师去上厕所了,我暂顶他的工作,站在甲板边缘,举着比我人还长的麦克风。 我有点不平衡,摇摇晃晃。 一阵狂风吹来,没站稳,我就从船上掉了下去。 下面是湖,而我不会游泳。 混乱间,我听到一声疾呼。 「岁岁!」 裴觉直直跳了下来。 他紧张地抱着我,像是再也不撒手了似的。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醒来在陌生的房间里。 床头有手写留言: 「这是我家,离拍摄基地不远,给你请假了,先休息几天。要换衣服的话,衣帽间里有,刚叫人买的女士衣物。」 字迹一看就是裴觉的。 很多演员在拍摄基地周围有房。 裴觉也不例外。 以前我看八卦,说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儿。 房子很干净,我进入衣帽间,一把碎花伞,最先映入眼帘。 正是很多年前,我给裴觉打的那一把。 伞已经很旧了,质量也不好,可它却被放置在衣帽间的最中心。 我忽然想起大雨滂沱的那一天。 我用这把伞,遮住了狂风暴雨。 裴觉一直想把我轰走。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扯开他的外衣,检查他的伤口。 「你他——」他想说脏话,又忍住了。 「还好,不用去医院。」我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你等着,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赶紧滚!」 他暴躁极了。 十分钟后,我去而复返,买了药,还买了吃的。 大雨把我浇成小水人。 他沉默地望着我。 从那天开始,裴觉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脏话。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那天很震惊。 从未有人在他的生命里去而复返。 我是第一个。 …… 回忆结束。 我找到女士衣物,慢慢换着。 上衣还没穿好,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和裴觉面面相觑。 有点尴尬。 11 裴觉赶紧退了出去。 待我换好衣服,他焦急道:「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为你又走了!」 我:「凶什么。」 裴觉愣了下,气焰全消。 以前这句话很管用。 只要裴觉脾气上来,我就不轻不重地问一句「凶什么」,他立刻偃旗息鼓。 没想到,如今还管用。 我接着道:「我还没怪你呢,你进衣帽间怎么不敲门?」 「我又不知道你在里面!」他涨红了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你要是不爽,我可以跟你道歉,对不起。」 「……」 以前我就发现了,裴觉虽然像条疯狗,但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纯情。 「没关系,」我有些累,不假思索地说,「又不是没看过。」 说完,顿觉不合适。 果然,裴觉抿着唇,从脸到脖子,全红了。 我岔开话题:「你今天没戏?」 「拍完了,我去煮稀饭,你一会儿把药吃了。」 落水的缘故,我有点感冒。 裴觉把稀饭端来时,身上还系着围裙。 我不禁多打量两眼。 「恶犬系围裙,挺贤妻良母的。」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 裴觉眼神一亮,好像得到嘉奖的狗狗。 但语气还是凶巴巴:「饭都吃光,不许浪费。你还想吃什么?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做。」 「不用麻烦,你忙你的吧。」 「明早没我的戏,我今晚不回剧组,有时间备菜。」 我迟疑:「那你要睡在这里?」 「嗯。」 「……我搬去侧卧。」 「侧卧没有多余的床褥,病了就在床上躺好,少折腾自己。」 裴觉指了指地板。 「老样子,我打地铺。」 12 半夜我又起烧。 裴觉几乎没睡,隔段时间就替我换毛巾。 人烧得糊涂,难免出现幻觉。 恍惚间,我以为回到那个不大的地下室。 裴觉睡在地上,避嫌似的,离我好几米远。 我们中间隔了一张桌子,我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有一次,裴觉生病,强忍着没说。 我半夜察觉不对,起来试他的额头。 很烫。 我跑去楼上找退烧药,又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他的脸。 裴觉伸手,突然抓住我。 抓了好一会儿,怕我走掉似的。 等睡着,才放开。 这就是毕业前,我和他最近的一次接触。 大多数时候,我们形同陌路,在学校也擦身而过。 ……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裴觉已经不在了。 他临时被叫去补拍。 但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菜。 正中间,是一包巧克力。 最贵的那种。 饭吃到一半,有人进门。 我还以为裴觉回来了。 但来的是个陌生男子。 我有印象,裴觉的经纪人,也是他的好朋友。 经纪人呆呆地看着我。 「卧槽,裴觉会藏女人了。」 13 我百般解释,我只是剧组副导。 经纪人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您就叫我岁岁吧。」 他惊得差点蹦起来。 「岁岁?你就是岁岁!」 「怎么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你就是岁岁啊!」 见我疑惑,他说:「裴觉之前疯了一样找你。」 我:…… 「找不到你,他就自暴自弃,不吃不睡,整个人一度颓到谷底,啧啧。」 经纪人笑容和善:「这下好了,他找到了,可以安心了,七年啊,不用再折磨自己了。」 「您说笑了,」我说,「我只和他谈过三个月,没那么难忘。」 「怎么会?你不知道裴觉当明星,也是为了你吗?」 我愣住。 「因为他爸妈的关系,他从小到大都很厌恶明星这个职业,之前家里让他童星出道,他都拒绝了。可是就在跟你分手后,这家伙突然说要当明星。 「说是因为你喜欢电影,当明星的话,可以站在最亮最高的地方,让你看到……」 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曾经有天夜晚我睡不着,跟裴觉搭话。 「裴同学,你睡了吗?」 「没。」 「我今天看了一部电影,《罗马假日》,真好看。」 「没兴趣。」 「我喜欢电影,要是我以后也能拍电影就好了,但拍电影很费钱吧?我没钱。」 「不费,拍。」 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还异想天开,就没再说话。 原来他都记得。 经纪人很是感慨。 「你啊,只用三个月,就让他惦记一辈子。」 下午,裴觉回来了。 他问经纪人:「你来干什么?」 「你要杀青了,过来打扫一下啊。」 「不用,你走吧。另外,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别安排通告。」 「啧啧,见色忘友,还记得以前,你找不到她,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裴觉打断:「别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些。」 我纠正:「前女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