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初惶恐呆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陆遇年却看都不看她,径直朝岔路口的另一端大步而去。 凝着男人冷漠的背影,纪若初胸口一阵发闷。 他还是和前世一样,很讨厌她。 独自走回家属院,楼下几个军嫂围坐着摘菜,哄笑的气氛在看到纪若初后戛然而止。 “呦,搅家精回来了。” 纪若初看过去,和说话人对视,对方又是白眼一翻。 这人是杨排长家的媳妇苏盈,泼辣嘴碎,在她来家属院的第一天两人就吵了一架。 但这次,纪若初握紧了拳,当做没看见转身上楼。 陆遇年已经厌烦了她,若是她再惹事,他说不定就真的要离婚了。 见她不吭声,苏盈反而更滔滔不绝起来。 “你们瞧她那一副妖精样儿。” “前几天我还看见她跟专门勾搭寡妇的二流子杨虎待在一块,说不准俩人还真有什么事呢!” “一个要男人要到进医院的骚货,真是臭了我们家属院的名声!也不怕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一盆水突然从上浇了下来,吓得她们忙站起身。 纪若初愣住,下意识抬起头。 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让她眼眶一酸。 外婆? 二楼的外婆挎着盆,瞪着要破口大骂的苏盈:“老天爷要劈也先劈死你这种嘴上没把门的!” 说完,扔下盆下了楼把纪若初带回屋。 一进门,满脸的强势就成了慈爱,粗糙的手抚着纪若初苍白的脸:“那些混话别往心里去,咋样,身体没事吧?遇年咋没送你回来?” 听着几乎只在梦中出现过的声音,纪若初险些落泪。 她握住外婆枯树皮般的手,哽声撒谎:“我没事,遇年要训练,我就自己回来了。” 眼前的老人满头白发,却还是精神满面。 老人叹了口气,满脸关切:“你说说,我才一天不在的功夫你俩就整成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回乡下。” 埋汰却情切的语气刺的纪若初心一紧。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闹了,一定会跟遇年好好聊聊,安稳过日子。” 前世外婆意外死去,她连外婆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上天垂怜,既然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外婆! 说到做到,晚上,纪若初一改从前的懒惰,主动下厨。 还特地给陆遇年留了饭菜,贴心热了,守在堂屋。 夜深,外婆已经熟睡,纪若初等了又等,就在她以为陆遇年不回来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身寒气的陆遇年走进屋,一边脱掉身上的军大衣。 纪若初一喜,一边说话一边走过去:“我来拿衣服吧,你去吃饭,我特地给你热了——” 陆遇年却抬手躲过,径直进了房。 纪若初一僵,喉间堵满失落,人却不受控地跟了进去。 只见陆遇年把一床军绿大被子从床上抱下,在地上摊开:“从今以后,咱们分开睡。” 命令般的语气让纪若初呼吸发窒。 上辈子也是这样,从分床开始她就一直闹,最后闹到离婚…… 不,这一次,她不能再闹。 陆遇年冷着脸,准备迎接纪若初的哭闹,却见她主动退到了门口,低声说:“夜里零下几度,睡地上会着凉,你还是睡床上吧,我正好要想多陪陪外婆。” 话落,她就狼狈跨出房门,生怕男人拒绝她的好意。 一夜难眠。 纪若初早起后就去卫生院换药,等回家属院才早上八点。 正走着,便听到前头有人高喊了声:“连长嫂子!” 纪若初抬头,只见一个梳着大背头,走路吊儿郎当的男人走来。 是附近有名的二流子杨虎! 他经常帮他爹往炊事班送菜,上辈子自己不过帮他指了回路,就让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 纪若初沉下脸,正想无视,杨虎一步跨到跟前挡着,眯着眼笑:“嫂子咋不理我?跟我唠唠呗,家属院这些军嫂里,就数你长得最好看了。” 暧昧的话引得路过的人窃窃私语。 路人嫌恶的眼神刺的纪若初倍感难堪,正要发怒,杨虎突然蔫吧,干巴巴朝她身后笑了笑:“陆连长?您下操了啊。” 纪若初转身,撞上陆遇年黑沉的眸子。 纪若初心顿时一沉,陆遇年不会误会了吧? 趁着两人对视的功夫,杨虎一溜烟跑了。 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空气凝结,纪若初费力扯着僵住的嘴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陆遇年却冷脸跟她擦肩而过,就好像只要她不去招惹他,她怎样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身的凉风吹得纪若初眼眶发涩,但日子还是要过。 她打起精神,拍了拍脸,确定不会让外婆担心了,这才赶回家,恰好外婆要去洗衣服,她便有说有笑地跟着去河边。 谁知刚到河边,却被穿着油腻破袄,脸颊瘦凹陷的老男人拦住。 “若初,爹终于找到你了,听说你嫁了个军官,风光的很,手里有大把的钱花,你可不能不管我这个爹啊!” 纪伟!抛妻弃子的渣爹! 纪若初看清来人,眼底恨意骤升! 上辈子她跟陆遇年离婚的最后导火索,就是这负心汉来要钱!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提前来了。 纪若初撩起衣袖,正要开骂,不料,落后她一步的外婆拎起木盆里的棒槌,先一步砸向纪伟—— “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当年你偷走囡囡他娘难产时的救命钱,扔下刚出生的囡囡不管,带着野女人跑了,现在还有脸来要钱?” “你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还想来害我的外孙女!我打死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纪爹被打得说不出话,连声叫着哎呦! 怕动静招惹其他人来看,纪若初忙拦住她:“外婆算了,别为他伤了自己。” 像是还不解气,外婆又踹了他一脚:“赶紧滚!” 纪爹被打的鼻青脸肿,恶狠狠啐道:“疯婆子,我看你几时进棺材!” 骂完,捂着浑身的伤扭头走了。 外婆喘着气,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但仍不忘安慰纪若初:“以后他来了就打,咱占理也别怕。” 纪若初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地望向纪爹离开的方向。 要是再来闹,影响陆遇年可怎么好,现在他们关系本就紧张,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了…… 入夜。 纪若初给炉子换煤后烧上热水,借着钨丝灯昏暗的灯光给陆遇年铺床。 “吱!” 房门被推开,迷彩服沾满了雪泥的陆遇年走进来。 他看了她一眼,跨到柜前翻出干净的衣服:“有话就说。” 男人的敏锐让纪若初一怔,踌躇了会儿才说:“今天我爹……” “爹?你当初硬逼着我娶你时,不是说自己跟外婆相依为命,我睡了你如果不娶,就是逼你们祖孙去死吗?” 陆遇年凌厉的眉眼让人心慌。 冰冷的质问让纪若初再难开口。 上辈子的她的确是那么说的,所以无从辩解。 见她垂眼不作声,陆遇年只当她心虚,语气强硬几分:“你想要钱就直说,别找乱七八糟的由头,最后又惹一堆麻烦。” 说完,他拿着衣服出去洗澡。 手里的枕头突然沉重了许多,让纪若初无力放下。 但很快,她打起了精神。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就好好把握。 只要他们没离婚,相信时间久了,陆遇年总会发现她的变化和她的好。 次日。 纪若初特意炒了两个菜陆遇年爱吃的菜,想送去他办公室,缓和两人关系。 外婆见状,欣喜地帮忙盛菜:“这才对啊,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遇年是个好男人,你可不能跟他置气,等以后你俩有了孩子,一切就好了。” 闻言,纪若初心里五味杂陈。 结婚后,要不是上次下药,陆遇年根本就不碰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怀孩子? 但她还是笑着答应:“放心吧,我知道。” 怕拎过去凉了,纪若初找了件袄子把饭盒裹上,才抱着去陆遇年办公室。 不料,刚到连长办公室门口,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遇年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当初你给我写的情书,我也是一眼看着就喜欢!” 第4章 纪若初步伐一滞,沉重地再也迈不开。 办公室的门开着,她只一抬眼,就看清了站在陆遇年身边的高挑女人。 这人梳着两条又粗又亮的麻花辫,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竟然是文工团的吴英玉! 一时间,浓烈的酸涩涌上心头,堵的纪若初发慌。 上辈子她和陆遇年离婚后,听说他最后和吴英玉在一起,两人夫妻恩爱。 原来他早就喜欢吴英玉,难怪…… 但现在她还没被离婚,自己还是陆遇年的老婆。 抱着袄子的手慢慢收紧,危机感驱使着纪若初,她没忍住喊:“遇年。” 陆遇年闻声抬头,顿时拧起眉:“你来这儿干什么?” 疏离的口吻让纪若初一哽。 吴英玉看了她一眼,笑着拿起桌上的书:“那遇年哥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她抱着书离开。 等人走后,纪若初抑着胸口的钝痛走上前,仰头凝着自己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低问:“这个女同志跟你什么关系?” 原以为陆遇年至少会解释对方是谁,岂料他只是冷冰冰吐出句:“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气氛霎时凝固。 陆遇年凝着眼前僵住般的人,做好了迎接纪若初撒泼的准备。 毕竟,她来家属院两月,过分到恨不得连他身边的一只母蚊子都盘问。 但这次—— “……对不起,你说的对,你的工作我是不该过问。” 轻声说完,纪若初又低头把饭盒从袄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亲手做的,味道应该不错,你尝尝。” “你记得吃,我走了。” 她走的安静,像是从没来过一般。 看着桌上还热乎的饭盒,陆遇年蹙着眉,眼神深沉难以捉摸。 纪若初落寞回家,一进屋,外婆忙上前问:“咋样?遇年吃了吗?” 看着老人期盼的眼神,她强忍心酸点点头:“他很喜欢,说以后会经常回来吃饭。” 听了这话,外婆终于卸了口气:“这就好,你们安稳了,我也能放心离开。” 纪若初愣住。 她把日子忘了,原来送自己随军的外婆今天就要回乡下了…… “外婆,要不你再多留会儿吧?” 她拉住老人枯瘦的手,舍不得放。 “我这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你爹的事儿我回去帮你处理,我要绝了他找你麻烦的心思!” 外婆拍拍她的手背:“你啊跟遇年把日子过好,争取早点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才对!” 几句话,老人从家里叮嘱到车站,生怕纪若初忘了。 可在外婆走后,陆遇年一连三天都没回来,也没叫人捎个话。 漆黑的夜空飘起了雨。 看着空荡的地铺,纪若初辗转难眠。 脑海里陆遇年和吴英玉在一起的身影挥之不去,本就杂乱的心更添了分不安。 雨声渐大,纪若初才有了些许睡意,但很快,就被一阵推门声惊醒。 陆遇年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披上衣服出去,借着房间昏暗的光,看见陆遇年靠坐在椅子上,被淋湿的迷彩服滴着水。 他仰着头,呼吸有些沉重。 “遇年!” 纪若初一惊,下意识想去扶他。 伸出去的手被狠狠攥住,滚烫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你怎么了?” 陆遇年微抬黑眸,声音沉哑:“跟你没关系。” 纪若初视线不由下落,才看清他肩头隐隐渗着血。 是半个月前他出任务时受的伤,怕是发炎引起了高烧。 她顿时悬了心,伸手朝他额头上摸去:“是不是发烧了?我送你去卫生所。” 话刚说完,手就被推开:“离我远点!” 纪若初僵住,而陆遇年摇晃着站起身,进了房。 手握紧又松开,男人的冷漠压得纪若初胸口沉闷不已。 但想着他的病,看了眼外头的雨,她还是拿起伞就出去了。 半小时后,雨更大了。 纪若初从卫生所出来,把药揣在怀里,撑着伞往家跑。 雨水渗透衣裤,冰冷就像针往骨缝里头钻,又冷又疼。 咬着不住打颤的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泥水的路上。 刚过拐角,一个身影突然从背后窜出来把她搂住:“嫂子,白天人多,现在总能跟我亲热了吧!” 这声音是……杨虎! 愤恨骤起,纪若初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骤然照在她脸上,只听苏盈尖利的声音如雷传来—— “陆连长,你看你媳妇在这儿偷男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