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琪却毫不在乎的继续朝着太傅府回去。 她要去找江莫寒,让他告诉自己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 她也曾与程毅上过战场,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 书房外,秦雨琪正欲敲门,便听屋内江莫寒的声音响起:“程云韬被俘半月,如今虽自尽……” 自尽两个字犹如惊雷在耳畔乍响。 秦雨琪一脚踹开门走进来,看着江莫寒,面依誮色惨白。 江莫寒看着她,一脸怒气:“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书房?!” 秦雨琪只是握着拳头:“你说谁自尽?!” 闻言,江莫寒默了瞬,才开口:“你哥哥,程家长子程云韬。” 一下子,眼泪涌了出来。 秦雨琪紧咬着牙将眼泪强逼回去,后背的疼痛蔓延到心间,刺骨嗟磨。 她不敢信,走前还对自己说很快回来的哥哥,怎么就死了?! 江莫寒看了眼这般的她,眼中不见丝毫怜悯:“程云韬已下葬,你别再无理取闹。” 听到这句话,秦雨琪浑身一颤,转身就要朝外跑。 “站住!”江莫寒呵斥住她,厉声道,“程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程家通敌。你莫要再给程家添乱!” 秦雨琪脚步一滞,心中一片悲凉。 程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秦雨琪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平复了心绪才出了太傅府。 不知何时,外面雨幕已歇。 太阳冒出了头,带来光亮。 可秦雨琪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昨夜还什么都没有的将军府门庭,在一夜之间挂满了素缟。 她的目光落回到一身铠甲站在门口的程毅身上。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秦雨琪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一整日,前来程府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天色渐暗,秦雨琪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若自己与爹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或许哥哥就不会被俘,也就不会死…… 可自己却因为江莫寒留在了京,甚至大婚那日被他折辱,丢尽了程家的颜面!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程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 秦雨琪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执拗着最后一点点程家人的骨气。 夜幕,她看着程毅被柳馥兰搀扶进了府,才转身离去。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程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进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程云韬做兄妹。 秦雨琪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秦雨琪紧攥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烛火映照下不断拉长,而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秦雨琪踏入邵太傅的院子时,江莫寒刚好请安出来。 他看着秦雨琪身上如同在程家时的素衣劲装,心中莫名升起丝不悦,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秦雨琪苦笑一声,径直踏入邵太傅的书房,然后跪了下来。 “程家女儿秦雨琪,自请下堂。” 闻言,邵太傅明显一怔,却很快敛了情绪,说出的话,让人心凉。 “邵家从来,只有亡妻!” 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秦雨琪直愣愣的看着邵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邵家妇,我便为循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邵家香火。” 邵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秦雨琪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邵太傅没有再说话,秦雨琪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江莫寒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秦雨琪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程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程府蒙尘。 江莫寒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程家的女儿。 秦雨琪寻至江莫寒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秦雨琪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江莫寒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江莫寒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秦雨琪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江莫寒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江莫寒呆了一下,继而愤怒:“秦雨琪,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秦雨琪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江莫寒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秦雨琪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江莫寒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江莫寒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秦雨琪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秦雨琪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秦雨琪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秦雨琪立时回了将军府。 程毅看着突至的秦雨琪,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程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知晓秦雨琪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秦雨琪见程毅没有玩笑之意,顿时欣喜。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秦雨琪将十六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指尖摩挲着,复又拿过兵器细心擦拭。 一日后。 秦雨琪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练武场前发呆。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邵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程家功高盖主了。 那时,江莫寒是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还是欣喜终于摆脱她了呢? 秦雨琪不知道,也不愿再深想,起身朝着太傅府而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她便再未见过他。 太傅府书房。 江莫寒听闻脚步声抬头,看见秦雨琪,眼神骤冷:“你又来作甚?” 秦雨琪看着江莫寒始终都未有她的眼,藏于袖中的手微抖:“我来是想问你,十二年了,你当真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但江莫寒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可他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却伤的秦雨琪一颗心百孔千疮。 “从未有过。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光透过窗缝,洒在江莫寒脸上,夺人心魄。 可秦雨琪看着他,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瞬间轰然坍塌。 她再也不敢看他,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江莫寒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持书的手慢慢收紧。 他重新将视线投在书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秦雨琪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 西城门外却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的秦雨琪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怔然发愣。 “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听着守门将士的话,秦雨琪内心五味杂陈。 爹……骗了她!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城,只记得街上百姓的目光奇怪至极,一如她出嫁那日。 可不知为何,秦雨琪却觉今日的自己更加狼狈。 “秦雨琪!” 她眼睫一颤,抬头望去,就瞧见江莫寒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前,一脸怒气。 秦雨琪看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而江莫寒则是一把扯住她手腕,往府内走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身前江莫寒的墨发随风吹飞舞着。 一路被扯回房间,秦雨琪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红印。 “秦雨琪,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江莫寒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江莫寒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府就会遇见一身戎装的秦雨琪。 秦雨琪见他如此,心却意外的平静:“你可是觉得我丢了你们邵家的脸?可江莫寒,在你心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秦雨琪表情如常,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江莫寒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任你配不配得上,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秦雨琪上了战场,却和程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剩阻止她的念头。 秦雨琪看着他,疲惫不堪:“你知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我爹年迈带伤出征,他的身体如何能扛住?你不知我有多想去帮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可你明明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邵家的颜面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秦雨琪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如惊雷让江莫寒说不出话。 这一刻,江莫寒竟不敢去看她。 可秦雨琪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真的好累,十二年了,我真的追不动了,家人是我唯一的希望了!”秦雨琪噙着泪,声嘶力竭,“江莫寒!” 一声呼喊,他的名姓,承载了秦雨琪这十二年来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深。 而听着这一声,江莫寒差点无力栽倒。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的不安惶恐,连声音都在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说完,江莫寒转身出了屋子。 不像以前那般从容,反倒像落荒而逃。 秦雨琪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指泛着青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