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抬手擦过我伤口,低声同我道歉: 「对不起,昭昭,是我学艺不精,却偏要卖弄。」 「你等着,我日后要上战场,立战功,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赔罪。」 那一日大雪纷扬,他跪在雪里,墨发玄衣,和身后的茫茫白雪共同映出一张俊俏到极致的脸。 瞳仁漆黑,面色玉白,唇色极淡,眼尾却有一点殷红的泪痣,仿佛跳出画面、天地间最浓烈的一抹色彩。 那个画面,我记了很久。 他的承诺,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可转眼,我又想起上一世,他来退婚时,站在我面前,那副神情厌弃的模样: 「我与你从无半分情谊,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我倒不知道,你陆家的姑娘怎么就厚颜至此,莫非陆家世代书香,看的都是《厚黑学》?」 我不知道《厚黑学》是什么,却清楚地从他眼睛里知道—— 谢重楼,他不再喜欢我了。 跪在雪地里同我道歉、策马跑遍京郊为我寻第一枝春海棠的少年,就此停在了那场大雪里,停在了我仿若幻梦的回忆里。 可我如今,连回忆也不想要了。 回过神,记忆里谢重楼那张神情厌恶的脸,与眼前傲然的少年渐渐重合。 我忽然心灰意冷,抬手就要关窗:「那又如何?谢重楼,我不想嫁了。」 他却横臂过来挡了我,目光灼灼:「为何?你移情旁人了吗?」 率先移情他人的罪魁祸首,竟先一步来质问我? 我气得想笑,可话到了嘴边,又倦倦的,懒得再去分辩:「你就当我是吧。」 他却仍不肯离开,甚至撑着窗沿跳了进来。 月色融在他冷冽的眼睛里,像是山涧泉水上的雾气。 明明同岁,谢重楼却高我整整一头,此刻居高临下地望过来,有种分外凌厉的气势: 「你倒说说是谁,嗯?小爷要去看看,这满京城,除了我谢重楼,还有谁配得上你?」 是了,这就是谢重楼,他永远骄傲、热烈、直来直去。 爱我时如此。 不爱我时就更加决绝。 我用力掐着手心,用那股剧痛掩盖心底骤然汹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地说: 「除了你,谁都配得上我。」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谢重楼。」 少年一下子僵住了,月光照过来,他咬着牙说:「我不信。」 「十二岁那年你就说要嫁给我,你收了我的簪子,我的玉佩,我的琴,我不信你会变心,陆昭懿,我不会信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回身去首饰匣子里,找出他送我的发簪和玉佩,递回去: 「还给你。至于那张琴,我明天会命人送到将军府中。」 谢重楼不肯接:「昭陆,你同我说过你的心意。」 我叹了口气:「可是,人的心意,总是会变的。」 世事真是奇妙,前世我与他之间也发生了这样的对话,只是位置要颠倒过来。 我强撑着挺直脊背,同谢重楼说起过往,说起那些礼物和其中承载的厚重心意。 可他当着我的面砸了琴,扔了玉佩和发簪,嘲弄地看着我: 「陆大小姐,人的心意总是会变的。」 可怎么就能变得那么彻底? 这个问题,前世我不懂,而如今换成了他。 夜深风凉,谢重楼在我面前静立了片刻,忽然松了神情: 「陆昭懿,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纵然你如今这般讨厌我,然而后日宫宴,总不会因为我在场,就不肯去了吧?」 我瞪着他。 「你的心意变了,总不至于连胆量也一同变小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看我一眼,利落地撑着窗沿跳出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握着发簪和玉佩,盯着空荡荡的窗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揣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提醒着我—— 我仍然不可抑制地,为这样骄傲飞扬、少年意气的谢重楼心动。 事实上,前世我与谢重楼成亲后,做了五年的怨偶。 他讨厌我,却热衷于在榻间折磨我,还要冷笑着问我: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嫁给我,这样的事情你也该是享受的吧?」 谢伯父与谢伯母过世后,他连我房里也不再来,连我挨过的东西也不肯碰。 有一回我们一同参加宫宴,我在丞相夫人的调侃下夹了块点心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