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没再过去观众席,找了另一个高处看比赛。 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周降,不想再面对周降。 我不是圣人,忘记、避开,我就想用最简单的物理手段,不看、不想、不听、不闻,起码我内心情绪不会有太大起伏。 最后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得相当高,我早早的拿了我哥的车钥匙躲车上去复习刷题,耳朵里塞着耳机,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后视镜模糊映出几人的身影。 声音被屏蔽在耳机之外,我埋头没再看。 路上还是跟我哥说了抱歉,自己说得不想让他俩尴尬,但我这样面对着他们直接闪人更让人难做。 他甩给我一袋零食,脸上挂着笑,「行了,我和你爹妈都撑在你头顶呢,不需要你懂事。喜欢就处,不想处了就分,不想看见就走远些,也没谁说你错了。」 …… 磕磕绊绊地渡过期中季,室友又想去酒吧嗨。 我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林总,说实话吧,你天天都想往酒吧跑,到底是为什么啊?别拿失恋那套敷衍我,天天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她拍我一下,双手捂了捂脸,又露出一点指缝,凑过来,「那个酒吧的老板,特别帅,还给我调甜甜的饮料。」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又要被人坑,「别人给的饮料不要乱喝不知道?」 她拖着我往外走,「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相信我嘛,端端。」 在街头,「那家酒吧」的招牌单调又显眼,室友自失恋后就常驻的,也是我历经失恋的。 但内里环境其实挺好,微醺的氛围及讲究的装饰。 室友捧着脸坐在吧台上朝一位寸头面无表情的酷哥傻笑,玩游戏的换成了我。 我们来得早,这会人少,店内放着节奏感很强的老爵士乐。 我脚后跟在高脚凳上磕了两下。 等待游戏加载过程,手机屏幕突兀地跳出来一个人名,好像许久未见的,周降。 我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接。 很快就是消息跳出来,「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刚好路过你们学校。」 消息在手机屏幕上方短暂地停留,我将它划走,没再理会。 点了杯冰凉的柠檬水,室友和酒吧老板眉目传情,我和邻座的两个美女姐姐一个帅气哥哥玩了一晚上飞行棋。 这次再出大门的时候,室友终于没要人扶。酒吧老板冷冷的,一晚上也没说两句话,但主动要送我们回学校。 到近前,是辆黑色吉普。 这两年常坐的车型,室友矜持地要往后坐,我看着好笑,跟她后面要钻进车里,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姜莱。」轻轻的一声,压着调,但我的心还是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了下。 手腕上覆上一点温热的触感,但很快又撤开。 我回头,看向路灯光下的周降。 没笑,也不太笑得出来,甚至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周哥,有什么事吗?」 路灯光太亮,他个子高,照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深刻。 「我送你吧。」 「有什么事吗,你现在说吧。」 他看着我,缓缓收了本就不明显的笑。 「姜莱,我们再谈谈?」 我看了会水泥地面上缓缓爬行的两只蚂蚁,才抬头,「周降,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相信分手后做朋友的鬼话吧。就算有,我也不想再和你接触,你能不能,别再来我眼前晃。拖拖拉拉、藕断丝连,不是你的性格。我现在,真的,不想看见你。你别把我拖死在你身上。」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说得过于狠了。 下定决心到最终和他分手有半年的时间,那半年就是这样,磨磨蹭蹭、纠纠结结,一面贪图着他,一面是自己的郁结,最终浑浑噩噩不知在干什么。 他终于彻底凉了脸色。 「周哥,你挺好的,我也不想再说更多难听的话,那让我俩都难堪。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能和你再做朋友,脾气也很坏,以前在你面前很多时候的好脾气都是装的……」 我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开始振动起来,夜晚太安静,身后的室友和酒吧老板一点动静都没有,让这振动的声音和催命似的。 他站着半晌没动,视线悬在我头顶上方,嘴巴似乎张了张,但又没说话。 「接电话吧。」我说。 我转身要上车,电话振动的声音快要停止,我才听见周降淡又冷的陌生语调。 「哪位?」压抑着怒气与不耐。 破碎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周降」的名字叫得大声,重音放在降字上,我拍了拍室友林京源,她靠过去驾驶室的椅背小声和酒吧老板说可以走了。 车前视镜映出后方越来越小的周降的身影,两手垂在身边,模糊又孤单似的,我移开视线。 …… 我没有把周降的联系方式拉黑名单或是删除,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况且我现在就想避着他,也不会去主动联系对方。 他偶尔还是会给我发消息,我将其屏蔽,没有看过。 就这样又是几个周,室友进展缓慢,和老板的进度仍停留在聊天送回家的进程。 周末学校报告厅有个我们专业的讲座,我本来不想去,但每个班都需要凑够那么多的人数,就被抓壮丁。 讲台上大大的荧光屏幕上有公司赞助商,很是熟悉的名称。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班长也是壮丁之一,我们连着旁边的隔壁班同学开始在手机上联机斗地主。 戴着无线耳机,耳朵里都是游戏音效,礼堂的立体音响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所以那道过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头一看,确实是他。 站在校领导旁边实在是显得过于高挑清俊和年轻,我坐在角落处,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拢了过来。 班长凑过来给我看牌,这把那个隔壁班同学是地主,他看见我俩的交头接耳,踹了班长一脚。 之后的半场我没有望向台上过,即使他的声音只是短暂地出现过,但我仍旧有些心神不宁,赢来的豆子,全都输回去,有些乏味似的。 周降在我出礼堂的必经之路,他将助理打发过去陪校领导吃饭,脱了外套,里面是雪白的衬衣。 他垂目看看我,「我现在不以朋友的身份与你接触,以你哥哥的朋友的身份来看看你,行吗?当时,很多事情没说清楚,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与你解释。」 我们去了学校的一个自营食堂,不是饭点,人不多。 其实以前我也想邀请他来我们学校的食堂尝尝,但每每约会,餐厅、路径,似乎都是定好的,像工业化程序,不容许变数。 我将筷子递给他,自己开始沉默地夹菜吃。 他将餐筷轻轻放到餐盘边,先没吃,手掌微合扣住手指,搁在餐桌上,边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才轻声开口。 「我先承认,当时和你恋爱,对你确实没什么感情。」 「我大学谈过一个三年的女朋友,和你认识的时候刚和她分手。」 「那时候很年轻,心里很不成熟甚至幼稚,不讨厌、又无所谓,就轻易答应了他们的起哄。这对你是相当不公平和不尊重的,我向你道歉。」 我喝了勺汤,心里却依旧泛凉,到现在,他也以为和我的初次见面是寒假下雪的那座山上。 那年夏天窗边橙红的侧影,终究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