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吟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忠直，所以只要他们在朝堂一日，他与信王勾结的事情就瞒不住。

到时候，谋逆大罪压下来，即便她是帝王，又能护他到何时？

她不杀他们，死的便是陆星寒。

陆星寒见她不语，脸色更是难看：“陛下如此屠戮忠良，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

月光下，他眼里的愤怒如一捧休眠的火山，几乎要喷薄而出。

江月吟攥紧了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沉沉的，堵得慌。

他挂记天下，怎么偏偏就忘了，这天下如何，与他这国师有何相关？

大昭国师，自始至终只有守护女帝这一个职责。

江月吟心酸不已，忽然苦笑一声。

她看着陆星寒的眼，轻轻说：“国师，你也不要寒了朕的心才是。”

说完这句话，她不想再看他现下表情，转身往回走。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背影渐远，像是逆着众生而行的一道孤影。

雪又零散下过几场，长乐宫里，江月吟正批着奏折。

裴瑜匆匆从殿外而来，跪下禀告：“陛下，信王的兵马已经到了兖州，一路秘密潜行，不出五日便要到皇城了。”

殿中的火盆跳响一声，江月吟手中笔尖掉下一滴墨点，纸上顿时便氤氲了一团墨黑。

她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终于，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江月吟沉吟了片刻：“让兵部严大人前来议事。”

严大人奉诏急急前来，带了一身寒气：“陛下，前几日京城周遭来了一伙悍匪，西都兵马被刑将军调走剿匪了，前阵子兖州水灾，东都兵马又被国师调去救灾了。”

江月吟眼神一暗，心头窜进一股寒意。

西都的刑将军跟陆星寒交好，此时离开，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他是真的要跟信王里应外合，死了心的要夺她的江山了。

江月吟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迎着这凄然大雪往外渗血。

严大人退下后，江月吟背手站在窗边，天边寒月渐圆，今日又到了十五月圆。

她突然问：“九十九个死囚，准备好了吗？”

裴瑜应道：“准备妥当。”

江月吟看着天边，心便如同这漆黑夜幕，找不到出路，寻不到归途。

最终，她只是沉重一叹，语气更是无奈：“跟从前一样，善待他们的家人。你去请国师来未央宫饮宴吧。”

翌日，天色微晓。

江月吟推开大殿沉重大门，寒风轻拂，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冲而出。

身后，殿中尸体不断被抬出来。

见此场景，刚刚从侧殿醒来的陆星寒脸色阴沉至极。

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攥紧拳头，太阳穴青筋毕露，语气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些都是大昭子民，陛下如此嗜杀与暴君有何区别！”

江月吟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是否在国师心中，孤就是这样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

陆星寒脸色一变，却更逼近一步：“臣不敢，只是陛下如此滥杀无辜，大兴土木，甚至于伤了老太傅的心，难道不怕最后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吗？

江月吟身影一僵，苦味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脏。

滥杀无辜也好，屠戮忠臣也罢，无论哪一条罪都是让世人唾骂之大罪。

她担不起，却每一条都只能默默背负。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冷声道：“孤是君王，你是国师，莫忘了你的职责，便是全天下与孤为敌，你都是要站在孤这边的！”

这是昭国帝王与国师的宿命，也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陆星寒顿在了原地，他如冰的的目光一寸寸巡视过江月吟的面庞，终于，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又恢复了淡然的国师模样。

他说：“臣，不敢忘。”

雪缓缓落在他肩头，眼前人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明明一步之遥，却似有千山之远。

江月吟看着他，心口骤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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