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比我还早回来,看来陈澄这阑尾割得挺利索。 他让我下车,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帮我一气呵成地倒好了。 一起上楼时他问我,怎么不打个电话叫他下来,还是邻居在业主群发了视频,他才知道我卡在这了。 我一下子也愣了:刚才怎么都倒不进去,感到那样焦虑无助的半小时里,我竟一秒钟都没想到他。 也许在他太多次缺席的岁月里,我对他的依赖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没等到我回答,就低头看手机去了。 在电梯从负一层升上顶楼那十几秒的时间里,他一次头也没抬。 我就这么看着他,看他盯着屏幕打字,嘴角弯着若有似无无的笑。 看他把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大大方方分给手机里那个让他开心的人。 我想起很多事。 那时创业刚起步,为了省钱,办公室是租在居民区一个小小的两居室。 我们刮掉墙壁上污渍,然后一个一个字地贴上公司名。 有个字不小心扯破了个口,尽力弥合之后,中间还是有一条裂痕,我看都是红色字,就拿口红出来,把那个裂口涂上了。 他说要给我再买一支新口红,我傲娇摇头:「财务总监不批,可以改成 A4 纸。」 他眼里疼得紧地望着我,在那面墙前拉着我的手说, 「岁岁,要是我们的公司活下来了,我就娶你。」 后来公司真的活下来了,融资从 A 轮走到了 C 轮,可是他好像把娶我这件事,忙忘了。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的顶楼,门开之后,我率先走出电梯,只留给身后一句。 「谢明辰,我们到此为止吧。」 谢明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行李。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压着怒气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谢明辰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我这段时间做得还不够吗?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说了一万遍我跟陈澄没什么,现在人也开掉了,你还在闹什么?」 看着他特别无辜的眼神,我忍不住想笑。 男人真是一种面子里子都想要的动物,恶心事做尽,还要端出一副无辜姿态,好像是别人负了他。 失望是怎样积攒的呢? 大概是某个晚上,我偶然下楼经过车位时,看到他的车回来了,他却没有下车。 我才知道,原来他工作也不是真的那么忙,时间只够回来洗个澡就要上床睡觉。 大概是某一次我的电脑死机,我去拿他的电脑查资料,照例输入我的生日却显示密码错误。 原来他会忘记我的生日,早已写好前因。 我其实不是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小姑娘,他如今的金钱地位摆着这里,倒贴的小姑娘只会一茬接一茬,我防不过来,也不该我来防。 我只是希望自己是在认真地被爱,被珍惜地对待,而不是日复一日,活成家里的静物,恐怕哪天碎了,都要过了很久才被发现。 我走到客厅,弯腰从底柜拿出一盒东西,打开盖子捧到他面前。 那里面是我们从前一起拍过的照片,只是现在几乎每一张都从中间撕裂,一分为二。 「这是我生日那天,在家里闲着没事搜罗出来的。每一张照片我都能想起当时的情形,每一张的场景都在提醒我,我们从前有多相爱。 那天我晚上我问自己:赵岁岁,这个人都对你这样了,你怎么还不走呢? 我说,我舍不得,我们从前太好了。 是这些照片绊住了我。所以那一天开始,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撕掉一张,等这些照片全部撕完,我就要毫不留恋地离开。 你知道吗?其实还挺不经撕的,因为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过合照。 最好笑的是,我都快撕完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谢明辰盯着那一箱照片,双目赤红,满目破碎的样子,我竟感到一丝快意:到底真切相爱过,也不能只我一人痛。 我伸手拿出里面唯一一张完好无损的照片,怔怔看了会儿, 「这是我们最后一张合照。 那是一个客户拖款,我陪你守在客户家等到半夜才要到钱。回去的路上,我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到了你也没叫醒我,就把我的包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背我回家。 那条路很长,我在你的背上醒了,就着路灯下,我们挨在一起的影子拍了一张。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陪你一起走往后所有路。 真好……也真可惜。」 我的手渐渐收紧,谢明辰看出我的意图,目露惊慌,伸手就要来夺,「不要!」 我翻手一扬,纸盒里那些撕开的回忆碎片,便洋洋洒洒飞了满天,纷乱了他所有视线。 他神色慌乱地去接,却当然,接不住一场庞大的崩塌,快不过早已注定的下坠。 「刺啦」一声,我撕掉最后一张,掷入我与他之间纷扬的碎片。 「谢明辰,我们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