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蹄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我虽驾着马极力往前躲,却也只是险险一避,最终还是砸在了马臀上。 「韫儿!」 「虞知韫!」 我听见身后焦急的呼喊声,可我已经没有心思管了。 疾风吃痛,疯了似的往前跑。 它方才本就不对劲,现在挨了这一下,更是双眼上翻,横冲直撞,任我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下来。 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身后,侍卫们涌了上来,把陆策等人护在中央,和那闯进来的刺客激战,刀剑声铿锵。 而我身前,疾风已经带着我闯出了马球场,发狂般往后山的林子里冲去。 我只能尽量俯下身子贴紧马背,稳住重心不被它给甩下去。 中途,我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树上,擦伤了手。 ——我想我当时应该选择在那个时候跳下马的,可是我没有。 我总是想着再等等,我想着疾风跟了我多年,那么有灵性,我总能安抚好他的。 可是没有。 它载着我直挺挺地冲向了前方的断崖。 眼瞧着断崖越来越近,身后传来了赫连袂焦急的喊声。 「虞知韫,你在做什么,快跳下来!」 ......跳不了了。 我的脚在这一路的颠簸中,卡在了马镫里再拔不出来。 「该死,」他骂了声,将他腰间的佩剑扔给了我,「接住了!」 我接住剑,狠狠刺进了马脖子里。 疾风终于停了下来。 它长长地嘶鸣一声,高撂起前蹄,身子抽搐着,然后载着我一起,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亲手杀了我养了多年的马。 鲜血溅了我满脸。 我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拔了剑,身上混着血和泥,一瘸一拐地走向赫连袂。 「你一个人来找我的?」 他盯着我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神晦暗。过了半晌,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帕子来。 「擦擦吧。」 我笑了,随意抹了把脸,把剑还给他,声音沙哑。 「方才多谢你了。走吧,该回去了。」 - 我在马球场外遇见了陆策。 他骑着匹不太精神的马,面色沉沉要往后山里赶。 几个侍卫跪在他身前,一副恨不得以死相谏的模样。 「陛下,臣已经派了人去林子里找了,现下谁也不知道这林子里还有没有刺客,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亲自涉险啊!」 「让开!」 陆策喝道,接着目光一转,瞧见了与赫连袂共乘的我。 「韫儿!」 他慌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看着我脸上未擦干净的血迹,慌了神。 「韫儿,你伤着哪儿了吗?这血……」 我避开了他的手。 他神色一僵,顿了顿,又默默收回手,手指蜷缩着,兀自道:「无论如何,回来就好,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我依旧一言不发。 其实我是有话想说的。 骑马回来的路上,我想问问陆策,为什么他护了妤美人却舍了我。 当他问起我的伤时,我想回怼他一句「小伤而已,死不了」。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是我问了说了,又如何呢? 太医很快来给我验了伤。 开了药后,陆策让人都退了下去,又唤了水进来,要亲自给我擦洗上药。 我再一次避开了他的手。 「韫儿......」他眼神一暗,「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只是你受了伤,就算真的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让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我看着他略带祈求的眼睛,忽地笑了。 「第五次了。」 「什么?」 他一怔。 「我说,这是我回宫以后,你第五次对我说『是我不好,我气你也应当』了。」 他沉默了瞬,有些艰难的开口:「韫儿,方才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想着妤美人身子孱弱,经不住吓,而你精通武艺又善于骑射,这才......」 「够了!」 我认认真真看着眼前的人,认认真真开口。 「陆策,是不是在你眼里,谁弱便谁有理?」 眼前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容颜如画,眸光温柔,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欢喜。 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当初在凤仪殿,我明明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吓吓她,可她倒在地上,你就下意识认为是我错了。」 「今儿在这里,我若是没有受伤,你会不会也认为,你所做的决定也是理所应当?」 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不是的,韫儿,真的不是的。是我鬼迷了心窍,你再原谅我这最后一次好不好,我保证......」 我打断他:「没关系的,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我自入宫以后,常常都在苦恼。我苦恼你明明嘴上说爱我,却总是做出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来。」 「现在想想,我大约是被我对你的喜欢、被三年前的你迷了眼吧。是我一叶障目,却忘了人心易变。」 「好在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轻轻笑起来,「阿策,今日之前,我从来没有后悔喜欢过你,也没有后悔救了你。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后悔的,可是当初,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 这回轮到他打断我。 「韫儿!」 他一急,不知为何呕出一大口血来,可他却不管这些,只是随意擦了擦,便慌忙拉起我的手来,连指尖都是颤抖着的。 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二次瞧见他这样失态。 若是换了以前,我定然会拉着他的手,好生安慰一番,告诉他无论何时,我在。 可是现在,我只是轻轻抽出了我的手。 「阿策,我们走到现在,已经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