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声音放大,像是夜晚湖畔的大风卷起的波澜。 冷漠揉揉额头,“没有,刚才没注意,磕着头了。” 听筒那边的男人应声,“明天知道怎么说吗?” 冷漠心想我自己跟自己说能说出什么花来? 但是她嘴上还是服软,“就是正常沟通吧……谈老师能教教我吗?” 苏离先让她把思路讲了一遍。 冷漠说完,话筒里顿时安静下来,男人那头传来些沙沙的响声,好像在翻找什么。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而苏离已经开了口,“大致是这样,你准备一下纸笔,把我调整后的思路写下来。” 冷漠的书桌就在旁边,她并手并脚爬过去,拿起签字笔和纸,“谈老师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苏离把一些可以调整的对话要点罗列出来,每次冷漠写完后,下一个点就被他抛出来。 夜深灯明,长夜寂静。 苏离坐在书房,隐约能听到对面人的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小姑娘应该正着低头,一笔一划地描摹他说的话。 他忽而想到第一次见到冷漠时,他没收的她的笔记。 蝇头小楷的字迹娟秀整齐,提纲罗列清楚明白,一看就是在学习上颇有天分的人。 也是同样的夜色,她在湖畔放声痛哭,说自己和理想的Q大失之交臂。 有笑有哭,有喜有悲。 冷漠的样子不知何时竟然这样鲜活。 明明是在讲工作的事,可他觉得身上的疲倦在慢慢消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面,女孩儿清脆的声音传出,“谈老师我写完了!” 苏离听出她还挺高兴,不觉弯了唇角。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只小白瓶,沉声说着,“好好休息,明天尽力而为,全当历练。” 通话近三十分钟后,两边再度陷入宁静。 冷漠望着黑掉屏幕,等回神时发觉自己坐得还挺端正,真像个学生。 苏离又不是什么正头老师,她这么乖干嘛? 冷漠放下笔,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鼓着的腮帮子慢慢化成笑意。 看在他这么严谨对待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今天晚上的直男语录了。 冷漠把纸放到一边,觉得有点累,索性垫了毛巾躺在床上。 暗色总有种静心的作用。 她思考着如何护住小马甲,不然真被苏离知道自己的身份,凭着她写的这点折损阴德的东西,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 隔天,冷漠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整齐,坐地铁去嘉阳。 昨晚温度低,她忘了关窗户,又懒得吹头发,结果今天穿衣服的时候头都是疼的。 路上,褚淮给她发消息,让她先去人事部办理好入职手续,领走员工门禁和银行卡。 冷漠回了句谢谢,忍着太阳穴的不适感,靠在地铁座位上继续思考怎么躲过眼前这一劫。 最好是找一个躲得过初一也躲得过十五的借口。 地铁轰隆的响声充斥耳畔,冷漠放空双目,觉得周边的人都是一个模子,清一色都在低头玩手机,满脸都是冷漠。 …… 忽然,她慢慢坐直,一个绝妙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网文写手的拿手好戏是什么? 是塑造人物形象啊! 正好地铁报站,她戴好耳机,出站以后直接给周悦打了个电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周悦很快接起,“破天荒的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不会是要拖更吧!” 冷漠:“……” 她给周悦的编辑本能气笑,“我最近哪天没有好好更新?” “这倒是。” 只要不是拖更,周悦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打电话找我肯定是大事,说吧,哪块儿天塌了?” 冷漠边往嘉阳大楼走,时不时注意旁边有没有熟悉的人,“我换了份工作,现在在嘉阳做行政助理,负责跟青藤社接触合作的事。” 周悦早就听说了青藤社的变动,“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是青藤社的作者,我是青藤社的编辑,咱们里应外合,还有什么事拿不下来?” 冷漠干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我直系老板说要见青藤社的作者陆越,也就是我,说要聊聊。” “那你的二次元的身份恐怕保不住了。你们公司是不是规定不能身兼数职啊?” 倒不是工作的问题。 冷漠深吸一口气,把最大的bug讲给周悦听,“很不巧,我的新书男主原型就是我这位直系老板,现在本尊要见我。” 她咬住唇,态度严肃,“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陆越,一时兴起看了我写的那些扯领带脱西装的情节,你猜我还有没有命活?” 周悦:“……” 这么听着,天确实要塌了。 “那怎么办?” “我决定,把陆越说成一个极度社恐的作家,见人一面会在床上躺尸一周。你是我的编辑,到时候要是有人来问,你就顺着我这个思路说。” 周悦听完,无端想起她第一次见冷漠时,对方提着大包的瓜子走进来。 签完合同以后,她只用一个下午就跟整个编辑部的人混熟了。 那次以后,她跷二郎腿谈天说地的社交悍匪形象就深深刻在了周悦脑中,这会儿扯谎,她恐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说漏嘴。 冷漠猜到了周悦的顾忌,“没事儿,你只要在说每句话前想想自己的kpi和年终奖就行了。” 周悦:“……?” 玛德,杀人诛心! 冷漠正在进大楼,走到刷卡处才发现自己的临时卡刷不进去。 难怪褚淮一大早就来提醒她领卡,只是时效还是过了。 她正打算去前台换一张临时卡时,发现身边的人都加快步子,极速闪进到门禁后。 冷漠握着手机正纳闷,回头一看,发现苏离正在往里走。 他今天穿得随意,一件驼色长款大衣和米色针织衫,比一身黑色的紫装显得柔和不少。 似是感觉到这边的视线,苏离望去,看到冷漠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张蓝色的卡。 正式员工的通行证都是黑色的,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办入职才要借用蓝色的临时卡。 苏离的手放在兜里,信步走来,低头看着冷漠,“把卡还了,我带你进去。” 冷漠反应了两秒,本能应声,又把卡递给前台。 苏离的步速不快,冷漠还拿着手机,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她还没得及跟周悦对词,万一被苏离中途劫走手机,那可真是死到临头了。 她看到苏离已经进去,身长玉立的男人还得弯点腰才能用手挡在中间,硬着头皮加快了步伐。 九点正是上班打卡的高峰,电梯口站了不少人。 人群拥挤,男女职工都喜欢聊聊闲话打发时光,入口处的苏离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目光聚集处。 而一向矜贵少言的谈顾问,此刻正屈尊,给一个女职员拦板。 闲话八卦就像空气里的分子,但凡热闹点就会散开。 冷漠过来时,已经能看到自己成为了视线的中心。 她眨巴两下眼,隐约看到嘉阳的同事们正在逡巡她和苏离,偶尔飘出来几跟她有关的话。 “她就是昨天那个面试一战成名的行助吗?” “应该是,不然谈总怎么会给她拦板?” “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敢当众跟谈总抖机灵,后生可畏啊!” “谈总也有被怼的一天!好刺激!” 冷漠把这些闲话尽数收入耳中,耳廓慢慢爬上一抹嫣红。 她假装不经意扫过,发现那头都是赞赏和钦佩的目光。 “……” 嘉阳的公司氛围怎么跟苏离的性格气度大相径庭呢? 她吸吸鼻子,感觉昨晚着凉了,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响震大厅。 苏离回头,看到冷漠晃了晃脑袋,又看到旁边等电梯的员工突然变了脸色,从看热闹变成了毕恭毕敬。 他收回视线,示意冷漠跟上。 冷漠搓搓鼻子,耳朵边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等跟着苏离停下脚步时,她才发觉楼栋的另一侧居然有一部单独的电梯。 跟员工电梯不同,眼前的这个电梯的色泽更鲜亮,保养得也很好,旁边用行楷勾了几个字,“高层专用”。 苏离站在电梯前,侧脸被投射的灯光映得线条格外柔和,“办入职的时候让人事给你加权限,下次坐这个电梯上楼。” 他说完,没听到身边的人回话,余光扫过,发现旁边矮他一个头的小姑娘正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在说,“您看我这个样子真的配吗?” …… 苏离收回视线,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你的电话还通着,等会儿进电梯信号不好。” 冷漠如梦初醒,看到周悦没挂电话,于是立刻开启了演戏模式。 “周编辑,不好意思,刚刚有事耽搁了。” 冷漠的语气极其谄媚,声音都是嗲的,“您之前说,陆越作者不方便过来见面,是什么原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