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寺庙?” 陆郕歪脑袋,透过筒子与筒子之间的空隙凝视叶柏南,“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陪周阿姨去普众寺,我很少单独去。” 叶柏南敲击挂在经筒架子尾部的小钟,一声接一声,亘古悠长,“我也经常陪我母亲去。” “周阿姨是求平安,年年求,没求过其他。” “我母亲是替我和弟弟求子。” 陆郕绕过木架,他凑巧绕到另一侧,经纶转动,庙里青烟熏腾,无数僧袍影影绰绰,在一片素色中,叶柏南的衣摆扬了扬,飘出的烟在风里散尽,他眉目逐渐清晰,棕色的经筒,灰色的轮廓,时近时远,时明时暗。 “上一炷香吗?”他掏出皮夹,“我刚好有零钱。” 庙堂仅有的一拨香客也离开了,僧人诵经到最末一页,她朝里走,叶柏南先她一步跨过门槛,在功德箱里投了一百元钱,“你的。” 他又投了二十元,“我的。” 陆郕不解,“为什么你的少?” 叶柏南捏了三炷香,在鼎炉上点燃,“一天有成千上万的香客,一个菩萨顾不上所有人,说不准先满足香火钱多的。” 她反问,“那你呢。” 他无所谓笑,“我没有心愿。” 叶家的长公子,要什么有什么,的确无欲无求了。 陆郕指着墙上的姻缘签,“你不求姻缘?” 第51章你是来索要我的报答吗? “我母亲求过。”他坦白,“不灵。” 陆郕笑了一声,“那我求母亲长命百岁,我...” 叶柏南手指竖在她唇上,没沾到,只隔空截住她后半句,“讲出口的,失灵。” 他手的味道是庙堂香灰和栀子花,栀子花来自车里的香薰。 ![]() 浅而清冽。 男人背对晚霞余晖,双手合十,指缝间是三炷香,一丝虔诚,一丝入乡随俗的平和。 陆郕瞧了一会儿,闭上眼,跪在蒲团三叩首。 “有签文吗?”叶柏南找主持求签。 主持抖了抖签筒,一支签也没掉。 “无签,改日来。” 他侧头,“我今天没缘分,你求一支吗。” 陆郕觉得寺庙是故弄玄虚,一次求不成,十次,百次,拉客的手段。 尤其是求姻缘求子嗣的,没有拿到签文,担心出问题,更会多供奉香火。 “我不求。”她出去。 寺庙东院的空地落着一大片白鸽,扑棱翅膀吃地上的玉米粒,小米渣,是香客洒的,叶柏南知道她想喂,买了一包玉米粒,递给她。 “僧人告诉我后山有猫,有狐狸,主持养了七八年,很有灵性。” 陆郕接过食物袋,倒在手心,伸向半空,“狐狸现在有吗?” 叶柏南说,“中午会出来晒太阳,傍晚藏在树林里。”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陆郕掌中,啄了她一下,紧接着四五只鸽子围绕着她开始啄。 她痒,手往回缩,鸽子用力啄她手,吃掉最后的玉米渣,越用力,她越受不住,笑得打颤。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一手托住她脊背,一手扶住她肩膀,固定喂食鸽子的那只手,“你别缩,适应了不痛的。” “是痒...”陆郕虚虚蜷着拳,“我很敏感。” 叶柏南看了她一眼,她睫毛潮漉漉的,笑出泪花了。 “这么敏感?” 陆郕躲闪着飞扑而来的鸽子,把玉米粒一抛,它们蜂拥而至,聚集在脚下。 “我从小怕痒,碰不得。” 叶柏南松开她肩膀,“碰哪也不行吗。” 寺庙门口,桑渺迈下观景车,一抬头,恰好目睹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语调不轻不重,“叶总工。” “周总工?”叶柏南没想到桑渺会出现,“来出差吗?” “办私事。”他目光掠过一旁的陆郕,不喜不怒的,“西郊有工厂,不算公干,顺便视察。” 这座城市是地级市,土地面积广阔,东南西北四个郊区建立了不少工厂、库房,物流基地,北航集团在西郊和南郊各有一块地皮,零部件出厂之后,运输到西郊,进行货机模型的实地勘测、检查,精确到一个螺丝钉都没有误差,再正式飞行。 桑渺担任总工程师这些年,北航集团精益求精,没有发生过一起货流事故。 叶柏南是四年前才接管云航集团,他接手之际,高管贪腐,大肆吃工厂的回扣,虚报账目,股价濒临崩盘,他历时两年将集团扶上正轨,又历时两年扭亏为盈,甚至有资格和北航集团打擂台。 所以业界评价“南周北叶”是实力旗鼓相当。 桑渺是定力稳,叶柏南是变通快。 “我记得叶总工没有相中周家的小姐。”桑渺似笑非笑,“私下相处倒不错。” “我并非没有相中陆郕。”叶柏南循着桑渺的目光也望向陆郕,“是中间有误会。” “原来如此。”桑渺一张脸淡然,不意外,不喜悦,没有极高的道行,真猜不出他的心思,“或许我有机会成为叶总工的大舅哥了?” “一切随缘。”叶柏南没承认,没否认。 山上冷,桑渺敞了怀,风刮得胸口渗寒气,他系扣子,“叶总工也有公务在身吗,在本地留几天?” “计划明晚走。” 桑渺噙着笑意,分明不太友好,又毫无漏洞,“有时间约叶总工一起吃饭。” “不打扰吗?”叶柏南欣然接受。 “有时间当然不打扰。” 桑渺撸袖口,看着腕表,很明显的逐客令。 “有周总工在,我也放心陆郕的安全了。” 叶柏南和陆郕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桑渺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态度生硬,“跟我走。” 陆郕鞋尖踢着台阶,没动弹。 他走出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回过头,“站着干什么。” 庙堂里的僧人在打扫香灰,空气乌蒙蒙的,桑渺一向爱整洁,不禁拧眉,又退远了一米,“拜菩萨没拜够?” 她仰头,欲言又止。 再次垂下脑袋。 香灰呛得桑渺鼻子不舒服,他摸出烟盒,咬出一支烟,以毒攻毒。 陆郕打量山路,叶柏南乘坐观光车原路返回了,她踮起脚跟,磨磨蹭蹭地靠近桑渺,“你是来索要报答吗。” 他没什么波澜,“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桑渺眼神意味深长,食指磕了磕烟灰,“住哪?” 陆郕说,“富丽酒店。” 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捻灭了火苗。 下山的观光车只剩一辆,八人座,桑渺坐在头排,陆郕坐在末排,隔了两排空位。 第52章真看上叶柏南了? “桑渺。”陆郕隔空喊他。 男人没回头。 “周家...”她吞吞吐吐,“什么情况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松竹林,没反应。 陆郕仅存的一点侥幸,被浇得透心凉。 “周叔叔和周阿姨发火了吗。” “你觉得呢。”桑渺终于开口了,“不发火,难道高兴庆祝吗?” 她握紧拳,“我能换一个相亲对象吗...” 桑渺不出声了。 好半晌,“换谁。” 陆郕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挣扎良久,“叶柏南...行吗。” 叶柏南承认相中她了,叶家虽不及耿家有权,但财富是耿家匹敌不了的,叶家夫妇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尤其在北方数得上名号,人脉极广,周夫人的娘家拓展北方市场,叶家的资源很有帮助。 这年头,一个权,一个钱,哪一个混到顶级,都是货真价实的用处。 叶家的小公子叶柏文是警察,不允许经商,叶柏南是唯一继承人,倘若他有意,陆郕照样是泼天的富贵,周家也不至于死磕耿家了。 而且听周夫人讲,他不愿意相亲,可逃不掉联姻的安排。 简直是现成的“恋爱搭子”,“合作伙伴”。 等摆脱了耿世清,保不齐哪天叶柏南和俞薇峰回路转,复合了呢? 或者出现他中意的新人,她再顺理成章退出。 总之,拖一年是一年。 好过现在仓促嫁人。 观光车拐了个弯,沿着斜坡俯冲下山。 陆郕死死地抓住扶手,“叶柏南相中我了,我同意他,叶家不逊色耿家。” 分不清是夜色阴霾,还是桑渺的阴霾。 在山间雾气里,他轮廓深沉,幽暗,有几分阴鸷气。 “跟他商量好了吗。” “没来得及商量...” 陆郕想,叶柏南应该会答应。 她省心,省事,省钱,彼此打掩护,共渡难关。 没理由拒绝。 车停在景区出口,桑渺先下车。 他步伐幅度大,陆郕小跑着追赶。 “桑渺...” 他倏然顿住。 背对她。 在陆郕追上的一霎,他侧过身。 她收不住脚,撞在他怀里。 撞得鼻梁骨生疼。 陆郕仰头。 “耿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你猜他们罢休吗。”桑渺居高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