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夏天的夜晚，连空气都是湿热的。

　　莫如烟没开空调，冷意却从脚底窜到脊背。

　　她从没觉得国内的夏天这么冷过。

　　她喉结滚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却在张口的瞬间眼泪率先掉下：“好。”

　　段羽墨眸色一怔。

　　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两次莫如烟哭的模样。

　　第一次是莫父杀了莫母进监狱，第二次就是现在。

　　胸口一阵堵窒，连空气都沉重起来。

　　段羽墨还想说点什么，莫如烟却先重重关上门。

　　他在门口站了半天，才回到房间。

　　这一夜，两个人都彻夜无眠。

　　不知过了多久，朝阳洒进来，段羽墨清晰地听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然后是房门被打开，父母和莫如烟说话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就突然决定要定居美国呢？是不是和羽墨置气呢？”

　　莫如烟说：“和羽墨哥哥没关系，只是事业调动。”

　　又沉默了片刻，莫如烟才接着道：“在我心中，这里永远是我唯一的家，爸，妈。”

　　段母的声音瞬间带上哭腔：“你这孩子，过年千万要回来！”

　　段父又道：“羽墨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都要走了，还不出来送送！”

　　段羽墨翻身起来，刚站起身，便听莫如烟的声音传来。

　　“别打扰羽墨哥哥了，他从小就爱睡懒觉。”

　　“机票我还没买，到时候在机场送也是一样的。”

　　他鼻尖一酸，放在门把上的手还是没能压下。

　　滚轮的声音逐渐远去，客厅又恢复了寂静。

　　段羽墨把莫如烟送给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狠了狠心，全带出来一股脑丢进垃圾桶。

　　然后回到卧室，换衣服上班。

　　维纳斯公司，一层咖啡厅。

　　段羽墨坐在座位上发呆，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金厦带着礼物出现在他面前：“恭喜出院！在想什么呢？”

　　金厦是他的大学室友，毕业后，两人更是进入到同一所公司，成为设计师。

　　段羽墨深深叹了口气，思绪飘远：“小厦，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对你好，撒谎成瘾呢？”

　　金厦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怎么了？哪个女人伤害你了？”

　　段羽墨不知道怎么解释，摇摇头：“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金厦看了看他，疑惑道：“怎么突然开始关心男女了？这不像你啊。”

　　段羽墨看向他：“我该是什么样？”

　　咖啡的香气下，金厦的眼睛格外亮：“在学校的时候，你一心扑在设计上，不是在布料市场，就是在工作室。”

　　“当时你是以优秀毕业生毕业的，还拿到了保研资格，就连一向严格的老班也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本来打算退休的他硬生生延迟就是想带你。”

　　“你记得你进维纳斯的时候，多少女人追你吗？”

　　“可你却全都拒绝了，还说爱情只会阻止你爬到顶层，看到更好的风景。”

　　段羽墨眼睫一颤。

　　如果不是金厦提醒，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穿书前是什么模样。

　　穿书之后的那几年，他被死死固定在苏萏宁身旁，竟忘记了，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别的选项。

　　段羽墨终于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小厦，谢谢你。”

　　金厦也笑起来，眼睫弯弯：“朋友之间怎么用说谢？”

　　段羽墨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开。

第二十七章

　　莫如烟出国那天，段羽墨站得很远。

　　以往莫如烟出国，都会和段羽墨还有他的父母依次拥抱。

　　可这次，段羽墨没有上前，也没有给她拥抱。

　　段母红着眼眶将自己亲自做的腌菜塞进莫如烟怀中：“想家了就回来。”

　　莫如烟点点头，收好望向段羽墨。

　　再见莫如烟，死亡的恐惧还是萦绕在心头，胃里止不住的恶心。

　　他咬着唇来到莫如烟面前，终于问出口：“你还会回来吗？”

　　莫如烟眼尾泛红，看着段羽墨：“你还想见我吗？”

　　段羽墨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站在不远处，应该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这才说出口：“我希望我们这辈子都别见了。”

　　苦涩在胸口四溢散开，化成一抹苦笑。

　　莫如烟，何必呢？

　　你明明知道那是挽回不了的错误，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说出你想听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出口？

　　自取其辱，不过如此。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挤出嘶哑的四个字：“如你所愿。”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登机口走去。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狠不下心来离开。

　　如果还要继续纠缠，那就闹得太难堪，太狼狈了。

　　直至莫如烟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再也看不见，段羽墨才收回视线。

　　胸口的酸涩越发膨胀，几乎将他吞没。

　　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爱上了莫如烟。

　　只是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意，在恐惧和憎恨下再难发芽。

　　你要怎么去爱一个杀了自己100次的杀人犯？

　　接下来的日子，段羽墨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了工作上。

　　从设计师到组长，再到和金厦出来创立工作室，甚至和苏萏宁的新公司合作，成为国际著名设计室。

　　某天段羽墨和金厦去英国给女星定做红毯的裙子，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两人随便找了家餐馆吃饭，金厦把请柬亲自交到他手上：“羽墨，我要结婚啦！”

　　段羽墨发自内心祝福：“恭喜，我一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

　　金厦笑起来，眉眼弯弯：“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把这红包要回去？”

　　段羽墨眸色一怔，随即沉默了。

　　金厦说：“别说没有合适的，我看苏氏那个总裁就很好啊，又漂亮又有钱。”

　　“最最重要的是，她对你很好，每次来都带玫瑰花，你喜欢的东西她全都记得。”

　　这五年，苏萏宁一直在他身侧，哪怕他说了无数次拒绝，哪怕他把她送的东西全都丢到垃圾桶，第二天她还是照常出现。

　　段羽墨抿了一口红酒，淡淡道：“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金厦想了想：“你是真的不想谈，还是心里有人？”

　　“别撒谎，我可看见你好几次对着手机发呆。”

　　段羽墨顿了半瞬，终于开口：“已经有人了，只不过，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五年的时光，让段羽墨变得更加成熟干练，也把当年没有捋清的感情冲刷出原本的模样。

　　某天晚上段羽墨刷牙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莫如烟。

　　不可思议的是，再想起莫如烟，心中的恐惧和憎恶淡得几乎可以忽略，只剩萦绕在心头的思念。

　　可思念又有什么用？

　　是他亲口说的再也不相见，是他亲手扼杀了这段感情。

　　可悲的是，哪怕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段羽墨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年少的他根本没法理解莫如烟。

　　他们注定要错过。

　　忽然，金厦惊叫一声：“羽墨，你看窗户外那个人，是不是你手机相册里的那个人？”

第二十八章

　　段羽墨猛然转头，就见自己日思夜想的莫如烟立在窗外。

　　灯光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暖黄色，就像一幅可触不可及的画。

　　待回过神来，他已经奔出餐馆，来到莫如烟身后：“如烟！”

　　莫如烟的身影顿了一瞬，随即抬腿便要走。

　　段羽墨焦灼上前，一把拉住她。

　　莫如烟的话很冷淡：“放手吧，你不是说过，不愿再见到我吗？”

　　五年的时光，段羽墨从一个实习生成为国际知名设计师，他曾以为自己变得成熟，变得圆滑，可是再莫如烟的一句话，让他又变成了五年前的那个男孩。

　　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翻滚，化成一句颤抖的话：“我错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莫如烟转身，霎时凝在了原地。

　　段羽墨眼眶通红，却极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好久不见，如烟。”

　　莫如烟沉默半瞬，才回道：“好久不见。”

　　这时，段羽墨的手机响了。

　　金厦发来信息：“羽墨，账我已经结了，你就放心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吧！”

　　段羽墨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扬起。

　　看到这一幕的莫如烟眸色又黯淡了些。

　　她抽手要走，却听段羽墨道：“今晚有空吗？我知道有一家挺不错的清吧。”

　　莫如烟深深看着段羽墨，终究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英国的天气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可段羽墨和莫如烟走在路上，却丝毫不觉冷，反而兴奋得有些发热。

　　到了清吧，两人点了些酒，莫如烟才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段羽墨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业上挺好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把那么多时间花在工作室上，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空洞。

　　思索片刻，段羽墨才挑了个不痛不痒地回答：“还行吧。”

　　像是暗示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一直在忙工作，爸妈催我好几次找对象结婚的事了。”

　　莫如烟喝了口酒，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片刻的尴尬后，段羽墨问：“你呢？”

　　莫如烟说：“挺好的。”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二十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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