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卧室贴上庸俗的粉红色墙纸,并且放了一张被母亲严令禁止的榻榻米——终于不是家里那张该死的沉闷大木床。 生锈的窗子上被她挂了崭新的风铃,风吹进来叮铃铛啷,煞是好听。 她就在风铃下翘着二郎腿画画,面前崭新的画架上绷着雪白画布,她哼着歌,一笔一画,前所未有的快乐——这在简家也是不被允许的。 她喜欢画画,然而当初简父简母极力反对她学艺术,强硬地逼着她读了金融专业。 四年金融学专业课,她用来画了四年画,最后以稀烂的成绩毕业,从此父母极厌恶家中出现任何与画画相关的工具。 裴行逸一日比一日更频繁地来找她。 他在楼下把玩着头盔,长腿闲闲地跨在机车上,是个放荡不羁的模样。 简梨穿着白色长裙和便宜帆布鞋,蹦蹦跳跳地下来找他。 裴行逸漂亮的黑瞳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认命地掏出护具给她光洁裸露的膝盖包得严严实实。 他带着她穿梭过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去老银铺给她打花纹古朴的手镯。 他骄傲地把简梨介绍给他的那些兄弟,在周遭的起哄声中,毫不掩饰将赤诚火热的眼神投向她。 他们一起去傍晚的路边大排档,两人被辣的涕泗横流,在升腾的雾气中相视大笑。 一起去爬山,累得简梨几乎瘫倒,拼命摇头:“爬不动了,再也爬不动了。” 裴行逸利利索索地回头在她面前蹲下,背起她笑得意气风发,一气爬过半座山。 少年的心跳透过初长成的宽阔脊背的温度传向她,清晰而动人。 简梨倏然红了脸。 在登上顶后,他却平地一个趔趄摔倒。 简梨惊呼一声,待回过神已稳稳当当地伏在他身上,被他圈紧。 裴行逸闭着眼,悠闲地枕上胳膊,咧开嘴得意地笑。 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一头乌黑的短发染成浅金,朝气蓬勃得不得了。 ![]() 她气呼呼地,猝不及防啃上他的嘴唇。 他霍然睁眼呆住,她一击得手,就要逃。 被他捏住后颈拎回来,狠狠加深这个吻。 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戒指,飞速地套在简梨的手指头上,语气笃定: “简梨,我喜欢你。” 后来简梨才知道,那枚钻戒花光了裴行逸所有的积蓄。 他喜欢她时,不惜给她花光所有。 后来不喜欢她时,也就弃之如敝履。 年少的感情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可它发生的那一刻太好太耀眼,所以总教人误把瞬间当永远。 终其一生想要留住,却再也难得。 只是那时太年轻,简梨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她带着裴行逸回了家,果不其然,遭到全家人的激烈反对。 7 简父大发雷霆,气得当场要跟简梨断绝关系,她的母亲在一旁默默垂泪。 而简梨固执站在他们面前,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爸,妈,我已经听过一次你们的话。这次,我只想为自己的心意而活。” 简父质问裴行逸: “你知道她一个包多少钱吗?我锦衣玉食养大的女儿,不是让跟着你去受苦的!” 裴行逸牵紧了简梨的手,不卑不亢: “究竟是锦衣玉食,还是华丽的联姻工具?简梨她是人,她有血有肉,是受苦还是快乐,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以失败告终,二人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来。 母亲站在门口看她,面色沉痛:“阿梨,你一定会后悔的。” 简梨抿紧了唇:“我绝不后悔!” 母亲摇摇头:“既然如此,去吧,去撞个头破血流,你才知道什么选择是对,什么选择是错。” 她没有说话,任由裴行逸拉着离开。 在走出很远之后,简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简家别墅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夜色中,富丽堂皇,宽阔宏大。 她有一瞬间恍惚,不知道失去的是牢笼,还是庇佑所。 而那时,她只是更为坚定地抓紧了裴行逸的手,告诉自己不会输。 裴行逸一开始对她极好。 简梨没有拿到证件,无法跟他领证结婚。 他执拗地带她去试婚纱,要给她一个昭告众人的婚礼。 在婚纱店里,他摸了摸那条最贵,也是最美的镶满碎钻的高定礼服裙,转头坚定地对店员说:“我们就要试这条。” 简梨有些忧虑地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梨,只有这一件配得上你的美丽。” 裴行逸不知道,自离家之后,她囊中羞涩已久。而裴行逸当初买那枚钻戒,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她轻轻抚摸着那条美丽优雅的婚纱,心中叹息,这样的裙子她曾经穿了不知道多少,更美的也不是没有,比如曾经她和路季泽那场世纪婚礼......可平心而论,裴行逸是她最爱的人,她不想留遗憾。 只此一次,后面一定要节约,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二人定了一家小酒店举行了简单的婚宴。 裴行逸是孤儿,双方都没有父母到场。 没有接亲仪式,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就在他的一众好友兄弟的见证下,欢欢喜喜地交换了戒指,喝了交杯酒。 新婚夜在小阁楼里,简梨踢掉高跟鞋,累得瘫在床上。 裴行逸打来一盆热水,蹲到床前,认认真真地给她洗脚。 他身上还穿着租来的西装,偏偏他长手长脚,身材比例绝佳,廉价的西装在他身上也生生被穿出贵不可言之感。 她托腮看着裴行逸一丝不苟的模样,乐不可支。 裴行逸也仰起头看她,嘴角噙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笑着笑着转成了恶作剧的坏笑,手指灵活得像鱼儿一样穿过她的脚趾。 她登时痒得尖叫起来,水都扑腾在他身上。 裴行逸也不生气,就笑眯眯地看着她。 简梨问:“裴行逸,你爱不爱我?” 他低下头去,拿干净的毛巾一点一点擦干她脚上的水珠,动作温柔小心: “不喜欢你,能费劲心思也要跟你结婚么?” 她不满地撅起嘴:“我要听你直说。” 他抬头定定地看她,眸光幽深:“阿梨,我爱你。” 8 是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回答,她幸福地向后仰倒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回忆起母亲最后的话,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做着口型: “我才不会后悔呢。” 可后来,就不那么好了。 原因很俗气,现实。 简梨在花光了手中最后一笔现金后,裴行逸不得不出去找工作谋生,他运气不错,进了一个俱乐部当赛车教练。 她也想出去工作,裴行逸不让。他说不想让她受苦,他会愧疚。 简梨听了,就一心一意地在家里画画,给他洗衣做饭,等他下班。 然后就等来了裴行逸手机里,他跟漂亮女学员的暧昧短信。 那位女学员是个年轻的小富婆,给裴行逸花钱很大方,他没拒绝。 哭了,吵了,也闹了。 最后裴行逸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恳求她原谅。 她心软了。 她想起那个恋爱积分的约定,有些迷茫,是不是因为爱了,所以就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资本。 裴行逸那段时间回心转意,对她温柔体贴小心至极,不似作伪。 她被温软蜜糖包裹,却心里清楚里面有毒,一边暗含警惕,一边控制不住沉溺。 几乎是意料之中,没有过太久,她就在裴行逸的听歌软件中发现,他和另一个女孩二百多小时的一起听记录。 发现的那一刻,简梨差点放声大笑,笑他奸诈,笑自己愚蠢。 笑他人品低贱,而笑自己犯贱。 她在阁楼上作画,一笔一刷都带着阴沉的怒火,把画布染成死寂的墨色,阴云之下,颓败的玫瑰歪倒,花瓣吸饱了肮脏的污水。 裴行逸从外头回来,看见她又在画画,举着粉白的玫瑰花凑到她旁边,漫不经心地跟她咬耳朵:“宝贝,怎么又画这些浪费时间,不如做些正事。” 他把她拉到床上,急不可耐地覆上她的身体。 床头的粉白玫瑰一侧沾了点点污泥,上面小小的卡片在摇晃中却越发清晰:Can we be together?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画中的玫瑰与画外的玫瑰在她眼前重叠,她想笑,眼泪却涌了出来。 脏,真脏啊。 她开始半睁半闭,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记下,提醒自己,也麻痹自己。 每一回冲突爆发,就像蓄积已久骤然迸溅的脓疮,表皮长好了,里面还是烂的,恶心,却狠不下动手剜去。 裴行逸有一次让她走,他静静地吸着烟,没什么表情: “你回去吧,跟父母服个软,继续过你大小姐的生活。” 简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觉得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可怜。 她又觉得,是把两颗磨破了长在一起的心连同皮肉,活生生撕扯开,她真的好疼。 她舍不下,不知道爱他什么,但就是犯贱地舍不下。 她站着不动,裴行逸开始骂她: “你伟大,你有情可以饮水饱!可是我tm凭什么陪着你这个大小姐折腾?我才22岁,我年轻,爱玩,爱自由有错吗?可跟你在一起,我爱玩就成了畜生!” 他笑得极其讽刺,又提起某次一起出去碰到简梨的朋友: “你觉得我看不出你原来圈子的人是什么眼神吗?他们觉得我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