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散去后,时茗忍不住问他:“为何……你离谷后,云绝谷需要如此紧张戒备?” 身后林阁老悠然信步,一捏自己花白的胡须:“茗丫头你有所不知,云绝谷虽避世,江湖上总有些针对咱们的‘传说’。” 时茗点头,露出了然的神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如当年的东巫族。 要避免悲剧,的确需要小心戒备。 出谷那日,还有一队到了年龄的谷中小辈一同出谷。 十几人在谷门外,一小辈冲两人嬉笑着。 “真希望到时候一回谷就能喝上谷主和时前辈的喜酒!” 第32章 时茗跟在江入年身旁,听这话闹了个大红脸。 江入年倒坦坦荡荡,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时茗的手。 说起和时茗有关的事情,他眉眼格外柔和。 “都听你们时前辈的。” 几个小姑娘见平时不苟言笑的江谷主露出如此神情,也不由得红了脸。 时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抓着江入年赶紧走了。 因着她的身体原因,两人没和历练的小辈们一块儿,而是驾了辆马车。 时茗从车帘里探出头,看见一路掠过的景色。 如同幼时出游那般欣喜。 江入年没回头,声音却能听出带着明显的笑意。 ![]() “是不是也挺有快意江湖的味道?” 时茗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兄长。” 就算两人扯破了那层窗户纸,时茗还是习惯叫江入年兄长。 像是一种真心真意的依靠。 …… 一路车马,三日后便到了南州。 时茗望着缓缓而过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南州,是九年前出谷历练之处。 那时的南州还是个边陲之地,战乱之下,处处是破败的村庄,与蔓延的战火。 可如今一看,已是大有不同。 房屋林立,处处规整。 坊间各市更是其乐融融,叫卖声、笑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时茗霎时有种时过境迁之感。 也感觉自己已许久未来过如此人声鼎沸之处了。 在京城,她是影子,以真容示人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谈上街采买。 回谷后更是懒得动弹,颓废至极,江入年还将她养废人似的养着。 此番一看,像突然回到了人间。 江入年将马车停到一家客栈,时茗瞧着店里的伙计同他相识。 见她疑惑,江入年开口说道:“这家客栈的店主,被谷内人救过,此番前来便有了关照。” 时茗恍然大悟。 两人放好行李,往街上去了。 这些年,江入年成了谷主,鲜少出谷。 云绝谷有一套自己的自给自足之法,除了外出采买,更用不上什么货币。 商铺街前,时茗见他掏了掏袋子,露出些难以察觉的为难神色。 江入年做事向来稳妥,头回有这等小破绽。 时茗本想抓住机会笑他的笨拙,一掏口袋又发现自己也没钱。 她好似是突然意识到一样,自己早不是在京都的时候,口袋里不愁钱花。 时茗叹了口气,只觉得八年的习惯相当难改,记忆也复杂,总是会触景生情,想起以前的经历。 江入年轻飘飘地一句话叫她从回忆里脱身而出。 “嘲笑我?自己不也是半个子儿都没有吗?” 时茗瞪他。 在谷里那一年半载的,怎么就吃吃睡睡,没想点金银的事儿呢。 “要不我去干点旧活?接点杀手的活养你?” 江入年点点她的额头:“这话也敢在街上乱说?再说,你经脉还没好呢。” 时茗不服气地哼一声:“本姑娘去杀点酒囊饭袋来劫贫济富,也是绰绰有余的。” 江入年失笑叹气。 时茗见他之后竟是打算就地取材,向旁边的商贩借些纸笔,准备在路边支个画丹青的小摊。 时茗就跟在他身后,听他和商贩讨价还价。 “劳烦各位借我些纸笔,一会儿有了收入,定会如数归还。” 第33章 商贩们也都是好相与的人,同他嬉闹道。 “我们可不知公子你画技如何,借给你后,你若血本无归该如何是好?” 时茗也不知道他会丹青这东西,睁着双大眼瞧他。 江入年回过头,看了眼时茗又笑道:“留我的小妹在这儿,给你们做苦力好了。” 突然提到她,时茗瞪圆了眼同商贩们对视了圈。 一个大姨率先开了口:“这小丫头看着就金贵!一副见不能提手不能扛模样的,哪儿能帮咱们做事啊!” 自己二十五高龄,还能被人叫什么小丫头,真是新奇得紧。 时茗歪头笑着,听那大姨继续说道。 “倒不如你这个玉面郎君,到时站在我们摊子前,都是个活招牌咯!” 这话时茗一听也不乐意了。 “大娘,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能做的事儿可多了,到时候我兄长没赚到银子,我肯定给他兜底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觉得这兄妹俩煞是有趣。 竟也愿意借些纸笔,给腾了个地方支摊儿的地方出来。 一开始没几个人,先来了对夫妇驻足。 那女娘看着江入年出神,又被她丈夫拽着要走。 这潜在客户连忙被时茗拦住。 “好姐姐,咱们这画物美价廉,同您的夫君一块坐下来吧,保准让您满意。” 男人硬是被女娘拽着坐下了。 那边江入年将夫妻二人一笔勾成,线条简单,却画得栩栩如生。 一些商贩生意也不做了,围到他身后看他作画。 生意开张,之后也红火起来。 时茗则蹲在他旁边,给他磨墨打下手。 后又来了个大顾客,是个眉眼明媚的美人儿,双肩都纹着朵芍药,自是一番妩媚动人。 她搁下二两银子,娇声说道:“公子为我画细致些。” 半刻钟后,美人儿便拿着江入年的画作满意地走了。 天色晚了,时茗和江入年打算收摊儿。 她将借来的本钱向商贩们还了。 又数了数剩下的,这两日住店的钱竟然就这么够了。 时茗觉得新奇,看着旁边的江入年。 “兄长,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呢。” 他转过头,冲她弯唇一笑。 “就算出了谷,养你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时茗一时没法反驳。 不管是谷里还是谷内,财政大权确实在这人手上。 她扭过头没接话了,直接去和旁边的大婶搭话。 “大娘,天色晚了,你们还不收摊吗?” “姑娘你不知道?”大婶惊奇地看她一眼。 “咱们大晋前一年制定了新的律法,没了宵禁,开办了夜市,夜里都能做生意呢!虽然如今征税没多大变化,但是国家安稳、吏治清明,与往年大不相同了,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这不,南州也热闹了起来,发展可快得很呢!” 大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时茗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点头。 “原来是这样。” 大婶儿继续夸道:“如今的圣上,确实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时茗怔愣一瞬,也笑着点点头,附和道:“是啊。” 楚霁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的情人。 但现在来看,于国家而言却算得上是明君。 他的确履行了自己当初说的一切。 第34章 一番话说完,江入年道过谢,拉着时茗便走了。 时茗也意识到了什么,调笑道:“怎么了?以前怎么不知道堂堂谷主大人这么爱吃醋。” 江入年目不斜视,也不言语,只拉着她闷头往前走。 时茗连忙开口哄道:“往后,我同你会有很多个八年。” 这话将他毛梳顺了,才屈尊降贵似的同她说:“你今天想起他好几次。” 时茗无奈告饶:“我天啊,兄长,您就饶了我吧。” 她面对除了江入年以外的任何人,可能都没有这样的耐性去说些哄人的话。 就连当年和楚霁,他看见时茗稍和除自己的男人走得近,便是好一通阴阳怪气。 一开始时茗还会耐着性子去哄,后来也懒得说什么,随他去了。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有种,那时候自己觉得自己在谈情说爱,实则是在打工的感觉。 一旁的江入年有些不满地捏住她的脸:“怎的又走神?” 时茗冲他笑,亲昵地抱住他的腰。 “兄长,我就是突然发觉,爱不是占有,是尊重。” 大街上,江入年也不是很在乎路人的眼光。 两人就这样抱了许久。 时茗突然想起什么,在他胸前抬起头看他。 “你给那么多人画丹青,可还没给我画过呢。” “画过,只是没有照着你画过。” 江入年抬手拂过她的眉眼,又轻轻从她的鼻梁滑下,停在嘴唇,摩挲了一瞬。 “与你分别的八年里,我年年都画你。” 从他的戏谑里,时茗品出一句话:不然我如何学会丹青? 时茗感觉自己越来越受不了这人说情话了。 赶紧拽着他的手往要住的客栈走。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问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 客栈内,也是热闹闹暖洋洋的一片。 喝酒笑闹的大汉,来往匆匆的跑堂伙计,氛围相当轻松。 今日还遇上了客栈里的节目。 时茗定睛一瞧,没想到街上遇上的美人儿,竟是客栈里的舞娘。 一舞翩翩,动人得很。 时茗没好上前搭话,没想到进房前又遇上了她。 她一直便对好看之人心存好感,忍不住上前搭话。 “姑娘,你为何要买一幅自己的画像呢?” 舞娘看时茗片刻,也认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