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她顿了顿,最后选择了如实告知,“狂热。” 周呈今天在值班,一整个包厢里除了裴弋,现在只坐了她和姚以棠两个人。 因此即使不是出于本意,她的回答在空旷的环境里,还是达到了掷地有声的效果。 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姚以棠突然噤声,视线定格她身后。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司施的脚底升腾而起。 她跟着姚以棠的目光回头,发现裴弋双手抱臂倚在门口,表情介于冷淡和玩味之间,显然也听见了她的回答,一字不漏。 012.万象更新 司施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每一道菜都味同嚼蜡,每吞咽一口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自己毒哑。 谁能懂这种被曾经的心仪对象听见自我心意的剖白,就如同写满私语的日记本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摊开的心情?尴尬和羞耻让她如坐针毡,如果可以,她真想遁地而逃或夺窗而出,只要不用面对裴弋。 然后饭局还在继续,方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重现,司施看似逻辑清晰地回答姚以棠有关考学的问题,实际上说的都是些正确的废话。 一顿饭聊的全是正事也没劲,姚以棠见好就收,摸出手机:“司施姐,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后面可能还有些问题需要麻烦你。” “哦好。”司施吃人嘴软,麻溜调出二维码,“不麻烦,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微信上找我就行。” 姚以棠眼睛一弯:“谢谢司施姐,你人真好。”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姚以棠埋头敲手机,偶尔招呼一句:“姐你快吃菜,别客气,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司施嘴上应着,心里暗念着这顿饭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她现在只想回去闷头睡一觉,祈求明天一早起床,她或者裴弋把今晚的事情都忘掉。 她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裴弋。 事实上,裴弋进门后一句话没提刚才的内容,只径直走到她身旁入座,用餐时也没怎么开口,把时间都留给了姚以棠和司施。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施总感觉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时间久了,她的左半边身子就僵硬得好似落枕,再这样下去,谁还能分得清她和兵马俑的区别? 她像蝴蝶振翅那样轻微支楞了一下肩胛骨,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以转移注意力,巡视了一圈,伸出筷子,预备尝一尝刚上桌的咸蛋黄鸡翅。 谁料身旁的人和她同步动筷,且目标一致。两人都察觉了对方的动作,面对面相视无言,司施一看到裴弋的脸,“狂热”两个大字加红加粗地涌现。 ......受不了了,她率先移开眼,走到一半的筷子也收了回来。 等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饮完一杯茶水,再低头,碗里已经多出一块裹满咸蛋黄碎的鸡翅。 司施转头,裴弋目不斜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餐。手起手落,举止斯文且利落。 司施的“谢谢”卡在喉咙里还没出口,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又一筷子薄荷牛肉进了身前的骨碟里。 司施:“......” 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她看一眼碗里的薄荷,又看一眼特地停下来和她对视的裴弋,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不吃薄荷,对其最大程度的退让就是纯功能意义的薄荷味牙膏和漱口水,而任何佐料表里含有“薄荷”的食物,在她眼里都与黑暗料理无异。 师大附中的食堂曾推出过一款薄荷口味的烧汁豆腐,绿油油的汤汁像童话读物里的致死量毒药,吃起来则像是在嚼一块被水泡软的肥皂。 她在钟媛的强烈要求和百般纠缠下,尝试了一口,从此对这股味道终身难忘。 当时裴弋也在场,在她尝试完新菜品并面露菜色之时,愣了一下,随即拧开刚买的功能饮料递了过去。 “喝口水看会不会好一点。” 为了把嘴里奇怪的味道压下去,司施接过后猛灌一口,结果饮料的清甜和薄荷的辛味在口腔里对冲,直把她呛得咳嗽。 裴弋反应很快,接过水放在桌面,边给司施拍背,边揽过她的肩膀察看她的脸色。 钟媛坐在对面,眼神幽冤:“你们两个的反应,就好像我是一个下毒迫害小白花的万恶反派。” 司施终于不咳了,又喝了一口水:“你难道不是?” 钟媛不服气:“有这么难吃?你不要用你单一的审美来霸凌其他人!” “难道不是我深受你的口味迫害吗?” 情急之下,钟媛错误地估计了形势,选择拖裴弋下水:“那裴弋刚刚也吃了,人家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司施歪头问裴弋:“你吃得下去?” 裴弋看着她,平静地说:“吃不下去。” 仿佛刚才面不改色咽下一块薄荷豆腐的另有其人。 钟媛:“......” 钟媛:“你们走吧,这次就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钟媛:“再有下次,小心我举报你们早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和钟媛达成互相伤害的结局后,薄荷味料理就彻底上了司施的黑名单,裴弋偶尔还会调侃她附近哪家餐厅或学校食堂哪个窗口又推出了薄荷味的新菜色,要不要去尝尝。但说归说,一次也没真让她尝过,还每次都自觉避开服务员的相关推荐和食堂薄荷口味的特色窗口。 回忆到这里,司施又看不懂了。 裴弋今晚就替她添过两道菜,分别是整桌菜色里她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作为曾经的“饭搭子”,她要怎么说服自己这是凑巧? 话又说回来,既然不是凑巧,那这是什么意思,给个甜枣又打个巴掌?搞PUA啊? 被裴弋这么一打岔,她的羞耻感消散了大半,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 为了延续不浪费粮食的优良传统,司施还是拿起筷子,以壮士断腕的心情伸向了骨碟里的薄荷牛肉。 “不好意思。” 就在她的筷子快要和薄荷粘连到一起的时候,裴弋停止用餐,抽走了她面前的餐盘。 “餐盘正好在我的右手边,我没留意,顺手就把自己中意的菜色添进去了。” 他把自己左手边光洁如新的餐盘,和司施的餐盘调换了个位置,没什么感情地再次道歉。 司施:“你。” 她发出一个单音节,又抿了抿唇,克制地咬牙抵住舌头。牵扯到的面部肌肉让她看起来像在假笑。 不过比起差一点骂人,假笑又tຊ算得了什么呢,能笑出来都是给这人脸了。 傻子才会信他不小心看错餐盘的鬼话。 肯定和下午骗她戒指的含义一样,都是故意的。 耍她就这么有意思?还是她哪里得罪他了?……明明从海边回程的路上气氛还挺和谐的。 司施回想了一下,她明显能感觉到,裴弋周身的气压低下来,是从他回到包厢落座她身旁开始的。 是电话里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还是因为听到了她那句话? 前者她不清楚,但后者,说出这句话丢脸的人不是她自己吗?甚至算变相夸奖了裴弋的魅力,怎么叠了这么多层甲还能伤害到他? 他是豌豆王子吗? 一天之内被连涮两次,要不是记着裴弋几次帮她的恩情,她指定要还击。现如今既然承了别人的人情,就只能忍气吞声,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到位。 更何况,她瞄了一眼裴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她还在拿过去的标准来判断裴弋,总觉得他现在兴致不高,进而导致她圣母心泛滥或某种隐藏属性发作。 由此,她上半身往前倾斜,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角,用接近气声的音量:“裴弋。” 裴弋动作一顿,看向她。 “有事?”他问。 裴弋没有表情的时候,五官是精准复刻美学公式的分布,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容易让人打退堂鼓。 但司施大概是从来没被裴弋凶过,所以丝毫不怵。 她用玩笑的语气:“添个菜都能出错,你在想些什么。” 话毕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些歧义,关心被她硬生生说成了嘲讽的语气,但话已出口,找补更显得心虚。 诚然,她想问的也并不是这个,她真正想问的是: “你是不是听见了我说的那句话,所以觉得我表里不一,说的比做的好听?还是突然发现我是个极端的罹患相思症的恐怖分子,后知后觉我们当初的距离不够安全?抑或是,知道我曾经对你怀抱如此汹涌的感情后,认为自己在我这里地位特殊,就故意在我面前拿乔?” 可这才只是她和裴弋重逢的第二天。三个问题,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 算了,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