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内,肖建棠手里拿着一杯热茶,双眼红肿,目光呆滞,坚称自己昨晚都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外面的动静他毫无觉察。
不知怎么的,韩伟林看着这个如同笼中困兽的男人,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同情,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曾经威胁过要掐死她?”韩伟林严肃发问。 “那是被她逼急了才说的气话。”肖建棠说着,眼中满是深深的悲哀。 “有人可以证明你没有离开过房间吗?”韩伟林问。 “没有,我和家琪分房睡,我睡里间,她睡外间,互不干涉。不过,我昨天喝醉了,听说是老赵把我扶到房间的,你们可以问他。”虽然证词对自己不利,但肖建棠看上去并不慌张。 “连家琪之前有什么异常吗?”韩伟林说道。 “没什么特别。哦,对了,前天半夜她把我叫醒,说涂槿华站在窗外,我过去一看,黑长发黑长裙,身材长相的确有些相似,可我追出去她就不见了。” “前天晚上?”韩伟林和赵凯对看一眼,戴姨妈也是前天晚上看到的涂槿华。这件案子和十年前的涂槿华失踪案难道有什么联系? “你能确定是她吗?”韩伟林问。 “不能。当时是半夜,光线很暗,我当时酒没醒,晕乎乎的。”肖建棠摇摇头。 “你那天说的腌臜事是什么?”韩伟林换了一个问题。 “我们还没有分房睡的时候,她经常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把我当成了连家良,拉着我的手喊“快跑,快离开这里!”说到这些,肖建棠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你有问过她这是怎么回事吗?”韩伟林问。 “有几次我趁她说梦话的时候,装成了连家良和她说话,原来他们当年为了生存,连家良会假装把她卖给人贩子,得到钱后再把她偷偷救出来。” 韩伟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曾经参与过数起拐卖儿童和妇女的案件,深知落在人贩子手中的女孩子会面对怎样可怕的境遇。毒打,挨饿,甚至是性侵。他无法想象当年的连家兄妹所面临的生活困境,但却非常肯定,经历过这些之后,连家琪的心理不可能是健康的。 “连家琪有提过他们为什么会流落街头吗?” “我问过,但连家良一听就发了火,而连家琪就各种打岔装傻,后来我就不问了。”肖建棠耸耸肩。 “除了这些,你觉得连家琪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听到韩伟林的问话,肖建棠居然笑了,那笑容苦涩异常。 “不寻常?太多了,从我认识她开始,就处处不正常。可我那时候真愚蠢啊,居然以为那些怪异的行为很有个性。” “具体是些什么表现呢?” “比如,小于死后没多久,我在连家琪抽屉里发现了她的一对珍珠耳环,就放在她那个宝贝首饰盒里。” “小于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捍卫林问。 肖建棠一愣,但很快就点点头。 “你们是警察,这种事情自然是调查过了。” “她为什么要留着那对耳环?” “连家琪说这是一份纪念,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汗毛都竖起来。”肖建棠的语气中满是憎恶。 “这个首饰盒现在放在哪里?”韩伟林对这条线索似乎很有兴趣。 “她总是随身带着,里面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应该就在九溪别墅她的房间里。”肖建棠说。 “这个小于,她还有什么亲人吗?”韩伟林问。 “小于母亲前两年去世了,听说还有一个姐姐,但我没见过。”肖建棠回忆说。 “好,我们会去调查你说过的这些情况,这段时间请你不要离开星城,我们随时会找你配合调查。” 连家良是最后一个接受询问的,夏依依陪着他走到门tຊ口,贴心地把一杯咖啡递给他后才转身离开。 喝了一口咖啡,连家良渐渐平复了情绪,他条理清晰地讲述了自己昨晚的行踪:8点起床后去跑步,随后吃了早餐,之后他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一直到中午。 “连先生,令妹曾经与什么人有过节吗?” “家琪天真单纯,处处与人为善,不可能和什么人有过节。”连家良的回答得很肯定。 “她和肖建棠的关系怎样?”韩伟林问。 “肖建棠软弱无能,而且极端不负责任,他婚后多次出轨,但家琪深爱着他,一直选择原谅和包容。但他不思悔改,整日无所事事,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韩伟林和赵凯对看一眼,读出彼此眼中的无奈。相比其他人的描述,连家良口中的连家琪仿佛是另一个人。 “听说你当年并不同意他们结婚?”韩伟林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是的,我是男人,自然看得出肖建棠不值得托付终身,但家琪的态度很坚决,所以我当时让步了。现在看来,那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家琪是否曾经诱骗肖建棠的前女友小于喝下堕胎药,导致她产后抑郁跳楼自杀了?”赵凯突然问。 “不可能,这是污蔑!家琪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她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连家良把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愤怒。韩伟林突然觉得他像一堵坚实的墙,所有的问题到了他那里都被弹了回来。 “令妹和你曾经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生活,这对她有造成什么影响吗?”赵凯继续问。 话音刚落,韩伟林就感到连家良镜片后的眼睛闪出了犀利的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希望全方位地了解令妹,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破案的线索。”韩伟林迎着连家良的目光坦然回答。 “是的,我们是白手起家,靠艰苦的打拼才有今天。”连家良回答得滴水不漏。 “肖建棠说,令妹曾经落入人贩子手中,这是真的吗?”赵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连家良的眼中已经射出了怒火,他突然站起来,言辞激烈。 “韩队,家琪死了,你们应该赶紧找到杀害她的凶手,为什么总拿些没有根据的话在这浪费时间?” 面对他的质问,韩伟林依然面不改色,语气平稳从容。 “连总,我必须向你强调一下,谋杀案的侦破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工作,要找到杀害令妹的凶手,警方必须会竭尽所能地寻找一切线索,尤其是令妹的生活,包括现在和过去。” 听到他的话,连家良沉默了,韩伟林继续向他解释。 “你是最了解连家琪的人,我希望你能尽量提供多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她有没有与人交恶,最近有人威胁过她吗?” 连家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之前过于悲痛,整个人都处于震惊和混乱中,经韩伟林这么一说,他想起了那封匿名信,白色的信笺,上面是他的前妻涂槿华的字迹,落款是半朵木槿花。 “我回来了。” 这就是那封信的内容,但是,他不愿意告诉警方这件事情,那是他心底绝对不可触碰的红线。 见他沉默不语,韩伟林决定再试一次。 “请连总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警方都不可能透露出去。” 连家良抬起头,盯着韩伟林的眼睛看了良久终于开口,语气笃定。 “我和家琪的确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成长经历,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相反,这个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许多善良的人,所以家琪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韩伟林无可奈何,那些三缄其口的隐私和过往,正是许多悬案一直无法告破的重要原因之一。到底是破案重要还是保守秘密更重要,他无法替当事人做出选择,即便那些受害人是他们的至亲好友。 “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先谈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事情,请随时给我电话。” 九溪桃花源,连家大宅。 顾熙然站在涂槿华的房间内,呆呆地看着涂槿华那副没有了人像的肖像画,他的眼中满是忧伤,脸上完全没有了那种艺术家的洒脱不羁。此时的他就是个平庸的中年人,落寞,颓废,被生活抽干了力气。 “槿华,你知道生活中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贫穷,不是死亡,而是虚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了无生趣。”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肖像画中的空白位置,以及那半朵木槿花。 “顾先生,你在看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涂惠珍走了进来,她警觉地看着顾熙然问。 顾熙然没有回头,他的手指继续在那半朵木槿花上摩挲着。 “你知道吗?几乎每个画家都会在画作上画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比如齐白石,他画的虾须子,不同的年代虾须子的朝向是不同的;还有八大山人,每个时期会用不同的印章。扬·范·艾克会在肖像画的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卡拉瓦乔曾经把自己画在酒坛里.........“ 涂惠珍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打断。 “那你呢?” 顾熙然回过头,看着涂惠珍微微一笑。 “我喜欢邀请肖像画的主角一起签名,就像这半朵木槿花。不过......那天我撒谎了,这并不是我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