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祝明慎生硬地打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变得很轻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阿姐的意思他都明白了。 祝家百年江山,不是只靠自己就能守住的。 这其中陆家功不可没,所以他要想稳坐皇位,就不能没有陆镇权。 祝初盈……是要他放弃想除掉陆镇权夺权的念头。 祝明慎抬手捂住抽疼的心口—— 若是他早些答应她,阿姐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他自以为可以独当一面,可到底……还是要阿姐护着他! “阿慎,你长大了。” 想起她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祝明慎心上像被锤了重重一锤。 是他的自负害了她。 祝明慎终究还是将祝初盈带回了皇宫。 望着那空荡的床榻,陆镇权只觉心底好像也被剜了个大洞。 空空如也,又被寂冷给填满。 青砖上染着的那摊血迹已然冷凝,他凝视了半晌,目光又落向手边的圣旨。 一种难言的寂寥在心底蔓延,侵进骨髓。 许久,陆镇权才缓缓抬步。 走出殿门时,日头刺眼的阳光正巧落在他的眼前。 陆镇权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 恍惚间,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那温柔的语调是如此熟悉—— “镇权。” 第十六章 陆镇权狠狠一顿,手臂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脱声而出: “初盈……”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祝初盈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又怎么会好好地回来? 而下一瞬,陆镇权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容,话音戛然而止。 他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了下:“染眠。” 江染眠在几步之远停下脚步,神色复杂难辨:“镇权,你方才喊……” “什么都没有,是你听错了。”陆镇权淡淡打断她,别开眼。 闻言,江染眠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她复而抬步走近,眉心微蹙:“昨夜初盈与我分别后就进了宫,现在她回来了吗?她还好吗?” 听见那个名字,陆镇权浑身战栗了下。 并不明显,但江染眠还是瞧清,目光露出些许不解:“镇权,你怎么了?” 陆镇权缓缓垂了眸,眼睫狠颤:“她……” 她还好吗? 她不好,很不好。 可话堵在喉咙里,像利刃插在里面,一阵刺痛,怎么都说不出。 见陆镇权神色似乎染上痛苦,江染眠忽地就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她径直快步走进了殿中,不过片刻,便又冲了出来。 “镇权,那摊血迹是怎么回事?初盈人呢?!” 江染眠看着始终沉默不言的陆镇权简直心急如焚,可偏偏这院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她连想问旁人都做不到。 寂静许久,陆镇权终于淡淡开口。 “她死了。” 很轻的三个字。 但落在江染眠的耳朵里,却犹如千斤重。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陆镇权,嗓音明显带上了怒意:“这一点也不好笑,陆镇权。” 陆镇权握住了拳头,骨节被攥得泛白。 若是可以,他如何不希望这只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瓷瓶递给了江染眠:“是乌头……皇上不久前刚将她的尸身带回皇宫,遗诏想来很快便会昭告天下。” 江染眠紧紧盯着瓷瓶,惊恐颤栗的声音喃喃响起:“怎么会……” 她猛然抬眸望向陆镇权:“你昨夜忽然派人去府里找我,又让我陪着初盈,可你分明一直跟着她,为何不亲自上前?” “镇权,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镇权的思绪一瞬被扯回昨夜—— 书房。 “他既不愿安稳坐这皇位,便换个人!”陆镇权神情淡然,但语气中透露着的威慑力半分不减。 侍卫裴深犹豫地看向他:“王爷,那……长公主呢?” 闻言,陆镇权眸色一深,却久久没有说话。 若是将祝明慎拉下皇位,那身为长公主的祝初盈要如何呢? 沉默了半晌,正在陆镇权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外面响起极轻的一声。 他顿时敛起眉,对裴深使了个眼色。 裴深颔首,手握在刀柄上猛地就推开了门。 然而,他神色一怔,随即就退回了屋中:“王爷,是……长公主!” 陆镇权当即便起身踏出了书房,只见那茫茫夜色中匆忙离开的身影果然单薄。 刚才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吗? 他心里无端发慌,几乎是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从王府离开的一路上,陆镇权始终跟在祝初盈的身后,但她失神走着,并没发现他。 眼见夜空中飘起雪花,他让裴深去将江染眠找来。 裴深不解地问:“王爷,您为何不上前?” 陆镇权黑如深谭的眸子里有一丝波动,脸上却毫无表情:“她是长公主,我是朝臣,我和她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 静默须臾,他忽地又道:“裴深,那些计策……暂且都先搁下吧。” “为何?” 陆镇权深深凝望着祝初盈的背影。 “她不能没有祝明慎。” 第十七章 东院万籁俱静,只有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落的声音。 江染眠听完陆镇权说的一切,眼神茫然而错愕。 “你说,初盈是为了让你和皇上放弃对彼此争斗的念头才会……可是,她为何不能直接劝说你们?” 陆镇权眸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因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我和祝明慎。” 两个男人都不是会服软的性格。 祝明慎忌惮陆镇权的权势,惟愿能一击既败,斩草除根。 而陆镇权对于祝明慎无故的疑心,感到恼怒。 他们又怎么会可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将心里话都剖出? 祝初盈正是明白这一点,知晓她的劝说两人都不会听,可身为长公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君臣离心,害得整个江山覆灭。 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一切。 而她将一切都慎重仔细地考虑了,却唯独不在意自己。 正如三年前,为了护住祝明慎,祝初盈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毒酒一般。 她始终都带着赴死的决绝,不曾犹豫一瞬。 江染眠眼眶已然通红,她偏头深吸了口气,将酸涩的泪意生生忍住。 “从前我答应过她,待来日她成为长公主,由我来保护她和北昭。但我没做到,甚至……甚至根本不知她承受了什么!” 陆镇权缓缓看向她,薄唇抿了瞬:“她不会跟你说的,她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大抵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昨夜求了那道与我和离的圣旨。” 江染眠狠狠怔住:“和离?” 她倏地就想起了昨夜祝初盈说,若是自己有机会能和陆镇权在一起,一定不要错过。 竟是这个意思?! 祝初盈竟是从在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然策划好了一切吗? 求和离圣旨,与在乎的人告别,最后……赴死。 江染眠心口一阵抽疼,悔恨如潮水般地从心底涌上喉咙。 自己为何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而陆镇权的悔恨不比江染眠的少。 他今日进宫,本就是想与祝明慎好好谈一谈的,他不想再让身子虚弱的祝初盈再为这些事跟着伤心劳神。 然而谁能料到,所有事情都只差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地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陆镇权眉心拧成了一团,神情却溅出凛冽的寒光。 从见到祝初盈躺在血泊之中开始,他的思绪就一直都是混乱的。 直到此刻,他才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疼? 好似心脏被掏空一般,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陆镇权神情木然,眼里却溢满了疼痛。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江染眠清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