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吃饱喝足,喵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眼澄明慵懒,乖得跟昨晚那只倔强的小家伙判若两猫。
小桃找来个竹篓。 林岁宁把猫藏在竹篓里,抱着往外走。 她得带着猫去看看大夫,总流鼻血一定是生病了。 还没出院子,小厮来传话。 “二姑娘,夫人请您去正堂。” 林岁宁便把竹篓交到小桃怀里,自己则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 她昨日听了一嘴,今日有在朝为官的大人物要到府上来。 主母叫她过去想必为了这事。 以往有贵客,无论是谁,主母从未想起过她,这回传她过去,倒有些稀罕了。 还未踏进正堂,林岁宁便听见父亲林诚录的怒斥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你伺候方大人是你的福气!偏做出个要死不活的模样来!你那几两肉值几个钱?” 林岁宁心弦一紧,加快步子走进去。 只见方姨娘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父亲戳着她鼻梁,唾沫乱飞。 “不识抬举!拖下去掌嘴!” 林岁宁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用力攥紧了帕子,牙后槽咬得发疼,眼睁睁看着下人把方姨娘当牲畜一样拖拽。 她的生母在她五岁时亡故,方姨娘是父亲的妾室,也是母亲的亲妹妹。 若是姨娘未曾入府为妾,林岁宁该唤她一声姨母。 方姨娘满面泪痕,毫无挣扎的被拖到门口。 在看到林岁宁的刹那,那盈满泪水的双目一怔,眸底涌出许多恐慌和担忧来。 方姨娘张了张嘴,却还是噤声冲林岁宁摇了摇头。 林岁宁懂她的意思。 别冲动,别失态,别和父亲犟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岁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方姨娘狼狈的模样。 只是胸口被一双无形大手揪得死紧,连带着喘息都有些难受。 继母刻薄,若非为了方便照顾自己,方姨娘岂能甘愿入林府为妾? 林岁宁强行压下心头痛意,看向正重重甩袖的父亲。 林诚录发泄了怒气,转而面对一旁的大人物时,满面的嫌厌褪去,换上一脸谄媚。 “我这个妾室还需好好管教。幸而我后院里多的是美妾,周大人要不再看看?” 这位大人物,林岁宁知道的。 礼部侍郎周大人。 年纪不大,约摸而立之年,却是父亲结交的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位。 父亲做了多年县丞,最盼着升升官,最好能到长安为官,那便是祖坟冒了青烟。 升官的机会,也只能仰仗认识的大人物,自然是不顾一切也要巴着的,哪怕双手送出自己曾经的妾室也在所不惜。 此时此刻,林诚录微躬着腰,端着卑微的笑容,等待着这位贵客的发话。 周大人端着茶,慢慢抿了一口,惋惜道: “可惜啊,也就你这位妾室,同我那故人有几分相像。” 说到这儿,万莲抬手招呼门口的姑娘。 “岁宁,快过来。” 万莲是林诚录的续弦夫人,做了林府的主母八年有余。 她殷勤向周大人介绍道:“那大人您看看,这位姑娘像不像?这是咱们家的二姑娘。” 林岁宁身子一僵。 原来,原来这才是主母叫她来的目的! 林诚录转眸看向这个女儿,好似被雪中送炭般双眼一亮。 “对,对,岁宁,快过来给周大人看看!” 不等周大人的目光看过来,林岁宁撒腿就跑。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关上门,在屋子里一通乱翻。 她不要去伺候周大人! 她与谢家的公子是有婚约的! 在一堆首饰里握住那把匕首时,府上的下人强行破门而入。 “二姑娘,冒犯了!” 她连踢带踹,还是反抗不了两个下人的力气,被强行推拽回正堂,带到周大人面前。 下人一松手,林岁宁就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上,目眦欲裂。 “你们要逼我!我就死在这里!” 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肉,冒出一点血珠,顺着她的白如玉脂的雪颈蜿蜒而下。 林诚录怒道:“岁宁!你干什么!” 他向林岁宁逼近一步,林岁宁就退一步,颈间的利刃就更深一些。 她从前以为,哪怕父亲对她的处境漠不关心,但至少父亲说过“岁宁是几个闺女里最漂亮的”,便是喜欢她这个女儿的。 可现在,她把夺命的匕首抵在颈上,父亲的眼里却没有担心她性命的焦灼。 父亲只有怒火。 怒她居然跟方姨娘一样不听话,不识时务的闹出这一出来,叫他无法向周大人交代。 万莲见这情形,痛心疾首道:“都是我的不是,我没教好瑞tຊ宁,叫岁宁这般不懂事,这般自私……” 她深深自责了番,再恨铁不成钢的对林岁宁道:“你若死活不肯,就只能让方晚葶去服侍周大人了。” 这一句话,便叫林岁宁僵怔住。 父亲讨好周大人势在必行,她若不愿,这桩事便轮到方姨娘的头上。 万莲剜了她一眼,对周大人道:“叫您看笑话了,我一定好好管教,今晚务必送到……” 这时,方晚葶在外头挨完了耳光,冲进堂屋来,扑通跪在了周大人面前。 “我愿意服侍大人的!” 周大人垂眸看跪在脚边哀求的女子,与方才宁死不从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眯起眼,指尖挑起方晚葶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被打肿了的,泪流满面的容颜。 林岁宁扔了匕首,也跪到方晚葶身边。 姨娘为了她,这些年忍气吞声,卑躬屈膝,困在这宅子里头照顾她直到如今。 姨娘虽然为妾,可骨子里还是视贞洁如命,若伺候了夫君以外的男子,恐怕便活不下去。 林岁宁一下又一下用力给周大人磕着头,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堂屋中。 “求大人放过我姨娘!” 周大人目光瞥向她,饶有意味道:“所以,你要替你姨娘伺候我?” 还没等她点头,方晚葶尖锐道:“林岁宁!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屋子里去!” 林岁宁抬起头,泪雾蒙蒙的看着她。 方晚葶声音颤抖。 “能伺候周大人,自然是幸事,你若要同姨娘争抢,姨娘会死不瞑目。” 她又重声道:“林岁宁,你走!” 方晚葶生怕林岁宁不听话,是从肺腑里吼出来的。 林岁宁手握成拳,死死咬住了下唇,却无知无觉。 姨娘是为了她才入府为妾,一直以来无所出,把她当作亲生女儿。 对她而言,姨娘就是她的母亲。 她怎么走?怎么能走? 林岁宁哑声说:“姨娘,这个前程,你让给我吧。” 姨娘为她做这么多,她总要报答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