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齐少强骑着自行车果然来了,他满头是汗,见了江梨就道歉,“梨子,对不住,今天有事耽搁,我来晚了。”
江梨笑了笑,递出自己的手帕,“什么事这么着急?瞧你满头大汗的,擦擦吧。” 带着皂角香气的手帕落在齐少强的手里,他恍惚间仿佛又闻到江梨身上的幽香。 他没舍得使劲用江梨的手帕,只轻轻印了一下额头,就折好了揣在上衣兜里。 “我洗干净了还你。” “我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先去一趟左家湾,给原先战友的遗孀送了死亡抚恤金。 正赶上她儿子生病了,我帮忙送了卫生院。” “你战友,牺牲了?” 江梨有些不敢置信,她生活的年代,很少有直面这种死亡的机会。 “是。”齐少强说起战友,脸上也有忍不住的悲伤和沉痛。 他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江梨不自觉地跟上他的脚步。 “在一次执行任务的途中,他被敌人击中要害,壮烈牺牲了。 这次任务,一起出去的十个战友,八个负了伤。 一个至今还在昏迷,唯有孙建国牺牲了。” 江梨很敏锐,察觉到齐少强的伤心。 这种伤心不止来源于对战友的怀念,还参杂着未尽的遗憾。 “那你呢?是因为这次受伤退伍的吗?” “是。不过退伍了也一样。 不在军 队里,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发光发热,为国家做贡献。” 江梨抬起头,看见齐少强蓬松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宽阔的额头。 他俊逸的侧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志向,江梨心脏突然失重,狂跳起来。 她咸鱼多年,除了学学舞蹈钢琴,看看小说,就是闲散着,很少有他这样琢磨明白了自己要什么。 “齐少强同志,你的梦想是什么?” “以前的梦想是保家卫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现在,我希望能干好工作,服务好群众。在哪里扎根,就在哪里开花!” 江梨的心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干点什么。 …… 百货商店的人不多,环境比起供销社好多了,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 “售货员同志,麻烦你拿最中间那件白色碎花的布拉吉和红格子那件来看看。” 齐少强一进门就看中了这两件,售货员看着这对小年轻,男人俊俏笔挺,姑娘美貌动人,不自觉就笑起来了。 “姑娘,你对象可真有眼光,选的这两件衣裳一看就适合你!” “麻烦您,那件蓝色波点布拉吉和白衬衣也拿过来看看。” 售货员高兴坏了,今天可碰上大户了。 江梨又选了几件中意的,再拿了两条纱巾和发带。 “一共127块3毛8,布票56尺。” 付完钱和票,齐少强的视线又落在边上柜台的白色带跟小皮鞋上。 他拿起鞋子摸了摸,皮质柔软,鞋跟很稳,“这双,还有那双系带平底的我都要了。” 他在部队里的时候,宣传队里的姑娘们也有穿这样鞋子的。 江梨穿上一定好看。 “梨子,你试试鞋子合不合脚?” “来,姑娘,这里坐着换。” 江梨换上了新买的白衬衣和蓝色裤子,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皮鞋。 齐腰的黑发被她用纱巾系在脑后,腰身盈盈一握,两条腿笔直纤细,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又活泼。 “姑娘,你可真美啊,瞧瞧,你对象都看呆了。” 被人打趣,齐少强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从钱包里掏出皮鞋票。 两人并肩走出百货大楼,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少强同志,是你啊,真巧啊。 刚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就匆匆忙忙走了。” 张巧慧手里提着个网兜,里头放了个铝饭盒。 她身量不高,身形瘦弱却不干瘪,黑发掩在腮边,看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只是眉心有几道纹,嘴角向下,看着有些苦情。 “张嫂子,军军没事了吧?” 张巧慧勉强笑了笑,“幸好送得及时,吊了两瓶药水,烧退下去了。 只是醒了就吵着要找你,说让你带他骑大马打仗呢。” 想到那淘气的小子,齐少强也微微一笑,“让他好好养病,听医生的话”,却没松口要去看他。 毕竟张巧慧是个女人,年纪也才三十出头。 有急事帮忙还成,来往太密切怕人误会,他可不想让江梨不高兴。 张巧慧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失落,“那淘气包不听话,我一个女人家也难管。 以前建国在的时候,才能镇得住他。 建国过世的消息我们都没敢跟他说,说了他也不明白,只整天吵吵嚷嚷着要爸爸。 少强,要是不麻烦你的话,你有时间能不能来趟医院。这孩子可喜欢你了。” 江梨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齐少强战友的媳妇。 提到过世的战友,齐少强的心软了软,想起军军那酷似孙建国的脸。 “下回我和刘立新一块来看你们,这小子也想军军了。” “少强,你是不是怕沾染是非? 嫂子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想避嫌也是应该的”,张巧慧一双眼红通通的,低着头拿帕子擦眼泪。 “嫂子,我不是那意思。” 齐少强有些不高兴,孙建国的骨灰是他送回家的,丧事也是他忙里忙外操持。 队里大家给捐的款,他自己又额外添了二百,送到了孙建国父母手里。 怎么在她嘴里,他又出钱又出力,最后还变成了个不愿意沾染是非的人呢? 江梨看出齐少强的不高兴,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嫂子,男人嘴笨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他要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也不会惦记着帮忙了。 他主要是考虑到嫂子的名声,毕竟男女有别。 咱们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就是怕有些糊涂人恶意中伤,在背后嚼些没根没据的舌根,伤了嫂子的心。” |